种练与种师道谈完之后,天上的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眼看已经差不多到了时辰,父子二人便也不在此多待,骑着马结伴便朝着王宫之中童贯帅帐所在的地方赶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刚刚说的那番话让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种练此时骑着马走在王宫里,迎面的寒风吹在脸上却不觉得冷,反而是感到十分的畅快。
从种师道的军营距王宫之中童贯帅帐所在的地方并不算远,种师道为种练父子二人骑马赶到时,也不过是刚刚到了童贯昨日所说的时间。
但等到被门口当值的士兵引到议事的大厅里,种练却发现大厅之中此时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众将之中只留着两张空椅摆在那里,似乎是留给种师道和自己的。
等到种练一走进大殿之中,殿中的众人立刻就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开口对着他七嘴八舌地说道:
“哈哈,此番伐夏之战的大功臣,咱西军的种虎来啦。”
“种老相公,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啊。此番仲德立下如此大功,你们种家往后可就要飞黄腾达喽。”
“就是,种老哥你可是好福气呀,有个这么争气的儿子。仲德快和你折叔说说,那西夏的贼人李乾顺在投降时是个什么光景啊?”
看着这大厅之中站起来朝着自己问话的众人,种练第一次体验到了做人们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感觉。
跟着种师道一起对着大殿中站起来的诸将行了个礼,种练赶忙推辞道“哪里哪里,各位廖赞了。在下不过是侥幸罢了,实在是担不得各位如此称赞。”
只是不论种练如何推辞,那众将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拉着种练非得让其说说,那李乾顺投降的时候是个怎么样的场景。
最后还是童贯站了出来,压了压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一边亲自将种师道和种练引到座位上,一边开口对着大殿内的将领说道:“诸位要是想知道,那李乾顺投降的样子是怎样,那还不简单。等会咱家让人将那李乾顺带过来,让种小将军和他在大家面前再演一次昨日的情景不就成了。”
童贯这话一出,立刻在大殿之中引起了一阵哄笑。更是有不少将领扬言要是看不上这场大戏,今日就不出这大殿之中了。
众人就这样又哄笑打趣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静了下来,讨论起了今日议事的主题。
此次伐夏之战的首功自然是种练,这是大家都没有异议的。毕竟种练不仅在绝境之时带着大军反冲新庆府解了必死的困局,更是亲自擒了西夏的国主李乾顺,如此功绩。种练如果说自己在此役之中功劳第二,那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至于种练之外人的功劳嘛,其实大家都差不多。毕竟此役之中种练一个人就拿完了破城,先登,陷阵,斩将这几大军功,其他人只不过是跟在其的后面,一直向前冲,然后就莫名其妙的赢下了这场战争。
这么一想来,大殿内的众将就忍不住地又将目光全都投向了种练,虽然刚刚所说的那几项军功中有那么一两个有些名不副实。但众人不得不承认的是,种家这真的是出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啊。
只不过虽然说种练在此次攻破兴庆府的战斗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毕竟再怎么说也不能把功劳全部算在他一个人的头上,要不然那也有点太惊世骇俗了。
最后,在众人的讨论和童贯的主持下,在场的每个将领头上还是都落到了点军功的。
虽然说军功有大有小,但是大多数的将领对此却并不怎么在意,特别是西军之中的那群将领们。
这群边境的军阀本就不太在意大宋朝廷给他们的那些虚职,所以也就不怎么去计较这军功的大小。而且更何况大宋朝廷连军饷都能给他们拖欠,就算真的因为你立功要给你发什么赏,一时半会也不见得就能给你落实下来。
所以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军功,他们更在乎眼下能拿得到手的东西,就比如说西夏王都中的财物。而那童贯早就有言在先说过,大军进入兴庆府之后,兵不封刃血洗三天。
所以这两日来早已挣得盆满钵满的他们,倒也不去在意是不是给自己少分了些军功了。
众人就这样一直讨论道午时,在解决完了所有的事情以后,心满意足的众人这才陆续离开了大厅。
而直到大厅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人再去提那要把李乾顺抓过来给他们演戏的玩笑话。
毕竟再怎么说李乾顺也是一国之主,虽然此时已经沦为了阶下之囚,但他们也不好对其太过羞辱,不然传了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也不太好听。
眼见大厅里的人已经逐渐走空,甚至在种师道都走了之后,种练却默不作声的留了下来,而那坐在主位的童贯也同样默契的坐在那喝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直到大厅里的所有人都走光,童贯这才老神在在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端着茶壶走到种练身旁的位置上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同时把刚刚拟好的放在二人椅子之间的小茶桌上,有些揶揄开口问道“种小将军昨夜的滋味怎么样,还满意吗?”
“妙不可言。”说完种练本想递给童贯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但想了想还是将这个冲动给忍住了。只是从童贯的手里接过茶水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便不再说话,可一回想起昨晚的滋味,种练脸上的喜色却是藏不住的。
看着种练那喜上眉梢的神色,童贯就知道昨晚自己的那份吃食没白送。于是在开口笑了两声之后,索性就直入主题地继续开口道:
“种小将军咱家是个爽快人,不喜欢绕来绕去的,那么有些话就直说了。如今眼见西夏贼人已被我等所灭,咱家估计朝廷是不会放心让你们西军继续留在这西北边境了。所以咱家就想问问种老相公和小将军您有没有考虑过,今后种家该何去何从啊。”
种练原本也不是那种喜欢绕来绕去的人,如今眼见童贯直接把话挑明,心里也是乐得轻松,直接就开口回道:“童将军,您说的这事情我和父亲也已经讨论过了。”
“那老相公是什么意思?”闻言童贯立刻开口追问道。
“家父的意思是我们种家毕竟是自唐以来一来就镇守在这西北边境了,这么多代人在此生活下来,早已是故土难离。所以虽然如今西夏被灭,但是家父还是想要留在祖地,毕竟家父已经年事已高,人老难免有些思乡。”
说着种练还特意的顿了顿,去看了一眼那童贯的表情。而果然在听到种师道并不想带着种家离开西北之后,童贯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
见状种练这才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过依在下的意思嘛,这西北苦寒之地又有什么好待的。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好不容易把西夏灭了,倒不如就此举家搬到汴梁去,也好享享清福。”
“哦,小将军真是如此想法?”
“当然如此,我可不敢有半分虚言。所以在下这才留下来,想请童将军在回京之后,替我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给谋个京官当当,也好让在下留在汴梁省得再回这西北之地受苦受累。”
种练此话一出,童贯那刚刚垮下去的脸上立刻就又带上喜色,赶忙继续道:“那是自然,既然小将军有这份心,童某自然是会拼尽全力帮小将军留着汴梁。”
闻言,种练也是对着童贯报了个拳以示感谢,不过转念之间却又装出为难的神色继续说道:
“只是童将军,虽然在下是愿意留在汴梁的,可我那父亲只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的离开西北。到时候朝廷会不会因此对我种家生出什么意见来?”
“哈哈,你放心吧,小将军。”听了种练这话以后,童贯却是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我童某人敢用性命保证,只要你留在汴梁,朝廷就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种家的事来。”
童贯自觉自己这话说出来并没有半点夸大的成分,毕竟种家可就种练这一个独子。只要他肯留在汴梁,那种师道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即便带着种家不肯离开西北又有什么用呢。
朝廷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待到其殡天之后,偌大的一个种家军自然会群龙无首,树倒胡孙散。而他童贯只要的把作为种家唯一继承人的种练紧紧的栓在身边,到时候又何愁这股精兵不来投他。
这么想着童贯心中的欣喜简直就要按耐不住,于是立刻开口对种练许下了许多条件,承诺只要到了汴梁就将种练引荐给官家认识。
而听着童贯的这些承诺,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些大饼最后能不能吃上。但起码种练听在耳朵里还是很开心的。于是一时之间,在心里各自打着小算盘的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于是一个大宋的奸宦,一个边境的军阀,便在这西夏的王宫里一拍即合,为了各自的利益组成了一个暂时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