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皇宫之中,刚刚回到宫里的李乾顺一脸疲态,在他的身边跟着从城墙上逃下来的皇后耶律南仙。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李乾顺的心情在经过了大起大落之后难免觉得有些疲惫。
长出一口气,向后瘫坐在龙椅上刚想缓上一缓,却见殿下的文武百官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
于是只能又强撑着口气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端着威势开口道:
“诸位爱卿何必作此姿态啊,虽然如今宋人围住了皇宫,但兴庆府外还有数不清的党项勇士,勤王大军。”
“只要我等守住皇宫,待到兴庆府外的大军攻进来。到时候不仅能解了眼下的困局,更是能将城中的宋军一网打尽全部歼灭于此。”
说着,李乾顺还向前走了两步,双手一挥衣袖握住了双拳,似乎是希望通过这些动作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加令人信服。
只是虽然李乾顺的这话听起来十分鼓舞人心,但殿下的诸位大臣神色却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好转。
殿中的大臣,虽然大多数都是文臣不懂兵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傻子,即便他们不知兵,也明白比起那墙高难攻的兴庆府,这连守城器械都没有的西夏皇宫,明显更容易被攻破。
所以一时之间殿下的众臣难免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甚至有不少人提出了想要投降大宋的想法。
只是这投降宋人的声音刚一出现,那同样在大殿之中的晋王拓跋察哥立刻站出来怒道:
“尔等食君之禄,值此存亡之际不想着为国尽忠,却急着去做那卖主求荣之事吗?”
说着拓跋察哥便一下拔出宝剑,对着大殿内的众臣继续喝道:
“白石大神在上,我党项人只有在沙场上战死的君王,没有跪在敌人脚下投降求生的皇帝!”
“陛下,值此之际宋人围城我等已没了生路,还请陛下与臣弟共赴国难,与宋人死战到底,这样也能激励城外勤王大军,助其士气为我等报仇。”
说完拓跋察哥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那站在龙椅前的李乾顺,只是之前还鼓动着众臣与宋人拼命的李乾顺,此时在拓跋察哥的注视下却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李乾顺站在大殿高处,他的这一细微举动自然是被殿内的众臣看在了眼里。
直到此时,还能活着站在这大殿内的众臣哪个不是心事缜密,老谋深算的人精。
眼看站在龙椅前的李乾顺似乎心中有了退意,一时之间那原本因为拓跋察哥那一番话语而鸦雀无声的大殿立刻又吵闹了起来,那主张投降于宋人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
而眼看身为皇帝的李乾顺竟然有了想要投降于宋人,拓跋察哥更是瞪圆了虎目用低沉嘶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长兄!当年我等先祖建国时是何等风光,先是杀得宋人丢盔卸甲,后面更是大败十万辽兵,这才在这西北之地,从宋人和辽人之间狠狠地扯下了一块肉,建国了西夏。”
“先祖建国至今还不到百年,难道他的子孙就失了血性,甘愿做一个匍匐于宋人膝下,苟且偷生的亡国奴了吗!”
听着拓拔察哥这话,李乾顺一时间也是觉得一股热血上涌。
李乾顺三岁就即位,这么多年来他多少次忍辱负重,扮猪吃虎才终于扫清了朝堂之上的奸臣外戚,独揽了西夏大权。
他何尝又不想做个英雄,又何尝不是个英雄,不然他也没有那个气魄和胆量敢拿兴庆府为饵来引这股宋军入套。
只是事到如此,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王国末路,英雄气短,李乾顺自认为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只怪天公不作美,竟然让那死到临头的宋人绝地逢生攻入了兴庆府内
他今年才三十有二,正值壮年,若只是让他这样白白地死在了自家的王宫里,死在了宋人的兵刃下,他不甘!
殿下那投降宋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大,李乾顺的内心突然想到了越王勾践的故事,也许…………
正在内心之中,犹豫纠结,却突然听见一道有些慌张的声音从大殿外传了进来:“陛下不好啦,宋人就要打进来啦!”
李乾顺尚在大殿中犹豫不决,种练却是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西夏王宫已破,种练已经带着西军踏上了这百年世仇的王宫城墙!
眼见宋兵已经快要入宫,此时的李乾顺也终于不再犹豫,提起宝剑便招呼着众臣和亲卫朝着宫殿外城墙赶了过去。
只是刚刚起身,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拉了一下,回头望过去发现原来是皇后耶律南仙正拉住自己的衣袖用决然的语气道:“陛下暂且先去,臣妾自不会辜负了陛下。”
耶律南仙的这番话,并没有让李乾顺感到欣慰只是让他的心情更加的沉重。
拍了拍她的手掌以示安慰,李乾顺便抽身随着众人朝大殿外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西夏王宫的城墙之上喊杀震天,种练带着潮水般的大军涌上城墙发疯似的砍杀着眼前的西夏守卫。
没有哪家王宫的城墙之上会放有守城的器械,种练带着人冲上来并没有遇到什么较大的抵抗。
此时此刻,尚能坚守在王宫城墙上的西夏守卫每一个都是愿为国尽忠的悍勇之士。
只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在如洪水般的宋军面前,他们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是螳臂挡车。
不过是一个冲锋之后,种练便带人拿下了城墙,站在上面向下俯瞰,西夏王宫内的景象尽收眼底。
王宫并不是很大,种练前世也是到京都见过故宫的人所以对此并不感到有多么震撼。
倒是他身旁的一个小兵在站到城墙上看到眼下这景色之后,就一直泪流不停。
见状种练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必如此,等到此番伐夏结束,本将带你去咱大宋的汴京看看,那里才叫真正的繁华。”
“将,将军不是这样的。”不料,种练此话一出,那小兵却是抽泣着回道:
“小的尚未记事时,父兄就都被西夏贼人所杀,俺从小便适合阿母二人相依为命长大。”
“从小至今竟是不知父兄样貌几何,每每在梦中才能有模糊的印象。如今见到了这贼人的皇宫,不知为何就想到了父兄,所以这才忍不住的流泪。”
听了这话,种练也是心下一沉,想到自己也有两位哥哥是死在了西夏人贼人的手里。
唉,西北秦陇男儿与夏贼征战百年,死伤不计其数,可谓是家家皆缟素也不言其过。
多少人父兄的样貌只能在梦里见得,又有多少人的儿子丈夫死在了这西北边境上,成了忠骨白沙?
正如此想着,种练突然看见远处一队人马从皇宫内快步走出朝着城墙这边赶了过来。于是便拍了拍那小兵的肩膀,沉着声道:“跟本将来,咱去找那西夏贼人讨债!”
王宫之内,李乾顺正手持一柄利剑,顺着宫中的长廊朝着宫墙处赶去,只是还不等他们赶到城墙处,种练确实已经带着人把他们堵在了长廊里。
没有过多的言语,西军和西夏人一见面便厮杀在了一块。
李乾顺的亲卫都是由党项贵族子弟组成的质子军,这些党项贵族子弟,与宋人朝廷里的那些只懂得风花雪月的娇子不同,他们尚武而勇猛,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勇士。
在晋王拓跋察哥的带领下,这群质子军全都悍不畏死地冲向了迎面而来的西军。
但是这一切不过都只是徒劳,面对着手持长枪结成军阵的西军,他们只有被屠杀的命运。
可即便如此他们之中也没有一人退缩,明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死亡,却仍然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此时的他们只想一战,战死在冲锋的路上!战死在西夏皇帝的面前!战死在党项人的王面前!战死在成为亡国奴之前………
不过再华丽的表演都有谢幕的时候,不过千人的质子军并不能将这自杀式的冲锋维持太久。
一个时辰之后,伴随着最后一个有血性的党项男儿倒下,在留下了一地尸体,以及被鲜血浸成鲜红色的廊抚之后,这场悲壮的舞剧终于落下帷幕。
走廊之中,厮杀声已然消寂,只有一地的尸体,和那迎面拂过的腥风,证明着曾有一个尚武民族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用长枪从自己面前的尸体中扫出一条路来,种练踩在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的地板上向前走去,站在了李乾顺与西夏诸臣的面前。
此时的种练满身血污,已经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身上原本银亮色的铠甲经过一天的混战也已被染得暗红。
头上的头盔更是不知道何时就已经丢了,头发披散在脸上被血污沾成块状,看上去活脱脱像个野人。
可是他就这样站在这群了西夏最高统治者们的面前,举起已经有些脱力了右手拿着染血的长枪指着对面人群之中的李乾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战还是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