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0日,东北一座小县城的废弃殡仪馆,宾城殡仪馆,时间是下午四点半。
在东北,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向着冬天靠拢,白天很短,夜很长,还没到五点,天色就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今天还下着小雨,让本就凉意刺骨的气温变得让人更加难以接受,只要不是天生的牛马圣体,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恐怕都是在吃饱喝足以后猫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北方深秋阴雨天,在这个早已经废弃多年的殡仪馆,却聚集了一群穿着黑西装打着黑伞的人,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六百。
正所谓人头破百,形形色色(shai三声),更何况是这么多人,不过显然这些人并不是普通人,一排排地站在慰灵厅的门外,井然有序,没有人在窃窃私语,此时此地,只有雨水敲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伴随着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传来,一辆没有挂牌的黑色红旗H9缓缓驶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车停稳以后,从后座右侧车门下来了一个年轻女子,身影瘦小,带着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头发简单的绾在了脑后,同样的一身黑色西装,只不过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不是很合体。
下车之后,她快速地走到了另一侧的车门,撑开伞,打开车门,搀扶着一个老者下车。
“乔局,您慢点。”
被称呼为乔局的人是一个老头,面容上盘踞着一道又一道的沟壑,皮肤干干巴巴的,脸上随处可见的老年斑遍布其上,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说句难听的,完全就是一个成了精的老棺材瓤子。
可是就在这个老头走下车的瞬间,此处的数百人却不约而同地肃然一震,将雨伞扔在地上,双手背后,一齐鞠躬见礼。
“见过乔局长!”
老者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只是在少女的搀扶下随意的摆了摆手。
“来这么多人干啥,你们都在这等着吧,我去送送他。”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向着慰灵厅的大门走去,甚至拒绝了身旁少女的搀扶,独自打着伞走在了台阶上。
就在踏上了第一阶台阶的瞬间,原本死气沉沉的老者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竟然挺直了那已经佝偻了数十年的老腰,一直眯着的双眼也同时睁开,一步一个脚印地前行着。
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的老头,在这一刻却散发着一种强大的气势,仿佛只要站在他的身后,那么就可以无惧任何风浪。
看着老者的背影,台阶下众人当中一些岁数大一点的黑衣人都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眼前的背影逐渐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背影重叠了起来。
而当年,在这个背影的一旁,曾经存在着另外一个同样伟岸可靠的背影,可是……
老者进入慰灵厅之后,向着停放在中间位置的棺材走去,看着躺在棺中的那个年轻人,他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小崽子,到死都不愿意告诉我她去哪了,我特么都土埋脖子了,你还怕我跟你抢人啊?”
说到这里,老者嘴角上扬,似在苦笑,眼神中充满了失落与悲凉。
“你呀,就是这个死性子,驴脾气,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么,你大爷的,你倒是给老子说句话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么?一点亏都不吃,我说你一句,你怼我十句,有本事接着起来和老子犟啊!”
老者的声音有了明显的起伏,很显然此刻他的内心极为不平静,甚至说着说着还拿手拍打起了棺材的玻璃罩。
老者的自言自语回荡在空旷的慰灵厅,时而啜泣,时而傻笑,时而怒骂。
……
过去了大概有足足两个小时,老者从慰灵厅走了出来,走下台阶的那一刻,他的腰再次弯了下来,仿佛又老了十岁,浑身上下散发着更加浓重的死气。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心理作用,如果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若隐若现的特殊味道,有人说那是老年人的味道,也有人说那是器官逐渐老化的味道,还有人说那是阴曹地府的味道。
他在少女的搀扶下上了车,驶离了火葬场,这个过程,他不曾回头。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这场越下越大的秋雨,他缓缓开口。
“小丫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和他头一回见面是在七零年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一九七四年的二月,对,就是七四年,嘿嘿,那年我刚四十多,正是好时候啊……”
说到这,他回过头看了看身旁的少女,神色复杂,目光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
“你知道么,那年他刚十五,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呢,要不是我,哼,他能有后来那些光荣事迹?对了,小丫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么?”
少女点了点头。
“我知道,您说的就是马山吧?”
“对,就是那孙子,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