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大量,白雾混合着微微暗沉的天色里,我背着箩筐就直冲冲往山上走。
这山我熟悉得很,早年间还不是王母娘娘时,我猎杀穷奇便是在此。
话说这穷奇嘛,可不似一般凶兽空有武力,还很有头脑,当初我与他周旋已久,还是在别的上神帮助下才擒住他,解决了人间一大隐患。
当然,我现在的身躯娇柔瘦削,可不敢跟穷奇硬碰硬,也就是上山采些草药卖钱,维持一下家庭经济的运转罢了。
“黄花苗,马蹄草,折耳根……”
这块山域人为开发少,轻轻松松就采了近半筐草药,听着它们在背上细碎的碰撞声,我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又回到年轻时四处游历的日子。
那时的我还只是拜在骊山老母门下的小散仙,修为平平且生性散漫,常借着争取来的游历名额撇下所有同门自顾自“沾花惹草”,到处招惹小妖或是土地仙。
骊山老母宠我,看到我也只是无奈摇头:“阿回啊,你这般调皮以后还怎么担当大任掌管天庭啊?”
“哎呀,我就老老实实做个散仙,快活一辈子啊”我每每笑着同她说。
白云苍狗,太阳升起又落下,我早已忘记当年怎么从胸无抱志的小散仙一步步决定爬上来,成为如今的王母娘娘了。
无欲无求,或许就是成为王母娘娘的代价。
数十万年弹指一挥间,太多的回忆老身早已忘记,留下的也就只有悠然自在的心绪,静静待在各座山头。
老身踩一脚,它就跟黄花苗一般轻轻地飘来,荡漾出年轻时的丝絮。
“快看,我采了什么回来?”
“黄花苗啊,又叫蒲公英,孤陋寡闻了吧!”
“我今天当然开心啦,我每天都要很开心!”
那时候的小杨回还没有被王母娘娘这个名字困住,还拥有很多很多的快乐和爱。
好像有一个固执可爱的少年,总是迎着阳光深深地望着我,嘴角流露出几分爱意,毫不犹豫地开口:
“好”
彼时他眉眼冷冽,可点点暖意融化冰碴,纷纷向我簇拥而来。
可时间过了太久太久,记忆中的少年只化为朦胧泡影,飘啊飘,飘在我的梦里。
恍惚间,我陷入莫测的回忆,天生属于我,却不曾被我记起的回忆。
虚幻得只像泡影……
“呲啦”
倏忽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迅速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怀里带,踉跄几步朝后退去。
一只飞刃划过我耳旁,带起丝缕长发,直冲我原来站立的地方而去,最终戳上了远处的树干,入木三分,可见力道之大。
碧绿的,像是一片普普通通的叶子。
我惊恐未定,身侧那人温良的嗓音传来:“一个人上山小心点。”
那位记不得仙君?
我愣怔地看着他的脸,眉眼浓烈凌厉,鼻梁挺立,长长的睫毛下藏了一双淡漠的眼。
噙满攻击力的长相。
我心下犹疑,作为王母娘娘,识人无数,但在天界这般模样见过必定难忘,我却毫无印象。
更奇妙的是,刚刚被带进怀里的那一瞬,悬落在发旋儿微微的喘息,胸膛的温度,布料摩擦肌理发出的“呲啦呲啦”声以及重重擒住我胳膊的力道,都那么那么熟悉。
仿佛我在他的怀里呆过千遍百遍,早已将这些细碎的感觉渗入骨髓。
但我清晰地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你,到底是谁?”
我执拗地看向他,冷不防陷进一双苍凉渺远的眼。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从头发,到眼睛,再到我微微蜷缩的双手。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我心口蔓延,那是从未有过的,难以控制的失重感。
良久,他微叹一声:“下次记得保护好自己,这山上可没那么简单。”
“我是周穆。”
他缓缓向远处走去,就像来时那般无声无息。经过我被撞翻的草药筐时,顿了顿,屈身将其扶正,随后没入林间,不见了身影。
我晃晃脑袋,勒令自己不许再想,打起精神分析当前局面。
垂垂老矣的王母娘娘,敏锐和观察力均不如当年,寄主羸弱的身体,真的不能肆无忌惮硬碰硬。
而这危险,又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穷奇的干女儿,正是以叶为刃,刀刀致命的花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