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蛇王,来这弄嘛?
前阵子他搁天津卫耍蛇戏,京城起蛇灾,人给他捎口信儿,请他捕蛇救人,他说远水救不了近火,生死有命。
京城开煤矿的乔老爷,富甲一方,儿子被蛇咬啦。
那蛇可够怪,请多少神医,吃多少妙药,愣是没用。
没奈何,用两百年老参吊住命,去天津卫请的南山蛇王。
花了重金,白花花的银子五百两!
蛇王说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主。
连夜骑马,奔着京城就来啦。
这不,乔家大院前,蛇王勒马按辔,这一抬腿,下了马,进了院,直奔后堂。
蹭蹭蹭,三步上前,门开两扇,一瞅乔少爷腿上牙印,直摇头。
“难,难,难……”
乔老爷一挥手,五锭金子端上来。
“难,难,难……道我能见死不救吗?”
他打眼细瞧,这蛇咬痕古怪,灵丹妙药没用,想救人,得用引蛇术。
他站院儿中间,取了碗符水,往地上一浇。又挪来几张紫檀木八仙桌,按四象方位摆的周正。
往背囊一掏,拎出个香炉。青铜铸成,镂刻蛇蟒虺螣,张牙舞爪,游龙一般。
香炉里点燃一块蛇木,撒上蛇黄粉,又从蛇咬处取一滴血,掺一块,烟熏火燎,怪味四散。
蛇王爬屋顶,闭着眼,口中念咒,手上画符,怪烟四散飘飞。
鸡叫三阵,狗吠两回,蛇王一睁眼,山林、田垄、深沟……黑压压一丛蛇群可就围上来啦!
菜花蛇,蝙蝠蛇,过山风,白花蛇,野鸡脖子蛇……乌泱泱赶集一样。
蛇王站屋顶,蛇语呵斥众蛇,这踢一脚,那打一棒,没条蛇敢呲牙。
掏一黄符,黄符上蘸着乔少爷的血,血符一烧,满天烟沫,飘落蛇群里。
有条小白蛇,一拃长,筷子粗细,一沾烟沫,嗬!浑身通红。
“众蛇退散,各归来处!”
他这袖子一拂,张嘴一叱,乌泱泱的蛇群麻溜跑一干净。
他伸手一按小白蛇,掐住蛇头,捏着七寸,把蛇嘴对着乔少爷大腿,驭蛇术使将开来。
只见白蛇呲溜一吸,眨巴眼的功夫,嘴里吸饱了蛇毒。
再一瞧,小白蛇翻着肚子,嗬!化成一滩脓水啦!
乔少爷呢?眼一瞪,手一攥,腿一伸,嘛事没有,哎,他好啦!
蛇王露这一手,满堂喝彩。
这本事,这能耐,整个京城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
乔家奉上银子,老百姓直挑大拇哥,蛇王新收的小徒都呱呱拍手。
“师父,这引蛇术我可学不会,京城的蛇可都让你招来啦!”
“哪呢!都招来,这地儿不成蛇海喽?招的都是咬过人的蛇,冤有头债有主,谁咬找谁。”
“都咬过人?那咋还放了?放蛇归山,后患无穷,八成还要咬人!”
南山蛇王捋那山羊胡儿,小眼儿一眯,直打哈哈:“世上的蛇都不咬人,那还有南山蛇王吗?”
金元宝,银元宝,这一堆,那一袋,蛇王都揣包袱里,嘴咧得赛荷花。
书中暗表,这小白蛇可有来头,不是寻常蛇蟒。餐风饮露,跪日拜月,是蛇盘山上修炼的灵物。
蛇盘山有条大蛇,这小白蛇是它子嗣,修行日短,道行不深,今日折在这啦。
小白蛇一死,大蛇有感,它不能出山,驱方圆百里毒虫蛇蟒,乌泱泱来复仇啦。
乔家摆了宴席,席吃一半,不太对劲。
这边墙缝钻出条金环蛇,那边马厩窜出条白花蛇,蛇王这一琢磨,不好,这席不能吃啦,整不好明天还得开席。
他上楼打眼一观瞧,千蛇万蛇围宅,嚯!一片蛇海。
蛇王慌了神,可人老江湖,能耐人。这一回过味儿,行囊一打开,抄出驱蛇的物事,站府门外。
府门外头,蛇王念咒烧符,蛇语叱咄,蛇黄粉乱撒。
嘿!别说,真好使,唬住一半蛇蟒。
可另一半盘桓不退,眼瞅要拼命啦!
没奈何,蛇王掏出压箱底的家伙,一包腥臭蛇油,咬破舌尖,朝上头喷口血,跟前撒出三道圈。
这可没完,掏出火折子,朝地上一点,嚯!三个火圈烟熏火燎!
这是他祖传的驱蛇绝活,天下毒蛇大虫,八成都过不了头道火圈。
能过二道圈的,多是灵蛇大蟒。
要是连过三道火圈,甭说啦,他得死!
火烟滚滚,长虫大蛇一股脑可就凑上来啦!您瞧,一沾那火,烧的皮开肉绽,滋滋冒油。
可这蛇忒多,死了八成,再一瞅,还是乌泱泱一片。
头道火圈破啦,蛇群扎堆又冲二道火圈。二道火圈可够瓷实,一堆蛇冲过去,就剩八九条啦!
这八九条都是些奇蛇怪蛇,好几条大蟒,粗如水桶,高如旗杆,蟒仙一般。
有一条,头大如牛,浑身赤红,里外里得五丈长,身子一甩,嚯!泰山压顶可就砸过来啦!
蛇王出狠招啦!头一低,手一伸,解开裤腰带,青裤子脱下来,举在头上猛一扯。
就听刺啦一声,再一瞧,嗬!裤子撕碎一地,大红蟒也像被无形巨手撕成两半啦!
这是禁蛇术里的妙法,一天就能用这么一回。
这光着腚呢,蛇血溅他一身红,蛇王赶忙行囊里抽条红裤子,换上压压色儿。
还没喘口气儿,那边又两条五丈大毒蟒昂头冲来,蛇王打眼一瞧,脸吓煞白,又赶紧换上黄裤子。
斗蛇三番,杀蛇无数,蛇王使出浑身能耐,过了二道火圈的奇蛇就剩一条啦!
这蛇遍体金黄,井绳般细,三尺来长,人畜无害。
可它这一上前,乔家马厩牛棚里的良驹肥牛刨蹄乱蹦,仓皇逃窜。
蛇王打眼一观瞧,这蛇被火圈烧了两回,肚下竟露出两只脚!
他这一愣,金蛇不紧不慢,直起身子,欲与他比高。
蛇王伸掌按住蛇头,使出拽牛的劲儿,可这一瞧,嗬!愣是压不住蛇头半分。
蛇王慌啦,叫苦不迭。
《蛇书》有言:“世有奇蛇,万蛇相随,喜与人争高。蛇高一尺,人高一丈,则蛇坠地化脓而死。人高一尺,蛇高一丈,人亦倒毙化水而亡。”
这金蛇分明是争高的奇蛇,若比它不过,今日死矣!
蛇只三尺,却腾空而起,云龙一般。
蛇王高举双手,托着裤子,踮着脚,努着劲,脸憋通红。
眼瞅着蛇高过屋顶,蛇王抄根竹竿,挑着裤子,愣是高它三尺。
蛇晃脑摇头,似是张口叫骂。
肚子一翻,蛇腹鼓起,里头似有宝物,红光熠熠。
红光一亮,金蛇连升数丈,呲着牙,咧着嘴,戏谑嘲笑。
蛇王这一打愣,可吓够呛,手脚冰凉。
这蛇道行高深,竟修炼出蛇宝啦!
老话讲天灵地宝:“狗宝黑,牛宝黄,尸参娃娃睡红床,地白龙,驴蹄中,百尺蜈蚣定黑风。”
畜类得了造化,肚内可孕宝。
徐量腿肚子里埋的叫鳖宝,蛇孕出的叫蛇宝。
眼瞅小命要没,蛇王牙一咬,心一横,大叫一声,来一破釜沉舟。
手一曲,肘一弯,掌心使上毕生力,朝竹竿猛一拍。
嚯!竹竿脱手,挑着青裤子,连升数丈。
这一拍,不是蛇死,就是他亡。
眼瞅竹竿高出自己数丈,金蛇俩眼珠子血红,蛇宝嗡嗡一响,游龙一般,吞风吐雾,飞入云中!
再一瞧,竹竿没了后劲儿,止住了势头,这一停,可就掉下来啦。
蛇王面如死灰,金蛇可卯足了劲儿,最后那道火圈也给破啦。
道法一破,蛇王双目无神,失了魂,隔楞一声,死尸倒地。
肉烂血枯,身化脓水,嗬!就剩堆白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