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大蛇,过了关隘,徐量脚踩栈道,快步而行。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行到路穷处,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又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苍云迢迢,古木萧萧。
深山老林,邪乎事儿可多。老树成精,月下骷髅,野狐参禅,山蛇拜月,尼姑洗澡……
徐量打眼瞧这古树,多是松树,古木参天,不知几百年啦。
照老山蛇所说,金蛇老窝就在此处,徐量猫着腰,收着步,可不敢大意。
他这正埋头走哪,叭嗒一声,树上掉下来个东西。
嘛玩意儿?
徐量打眼一扫,七尺来长,干枯焦黄,风干了一般,像坨老腊肉。
再细观瞧,拐子脸,别颏腮,凹脸扣腮,白发如帚,嗬!这不是个人吗?
闹嘛呢?咋从树上掉下来啦?
“死人活人?”
徐量嘴里嘟囔,抄块石头,照脑门子一砸,没啥动静。
“嚯!真死人哪!”
徐量听过山中奇闻。说是深山老林,松木参天,有采松子的,爬到树顶,打松卖钱。
有坠足的,松枝盘虬卧龙,没掉地上,挂树枝上啦。
人摔死了,但不落地,挂上头,风干个几年,成干尸啦。
有人打底经过,风一吹,干尸掉下来,可够瘆人的。
徐量估摸着,这就是那种人。
甭瞧了,朝前走吧。抬腿没迈两步,又是叭嗒一声,再一瞧,又是一具人肉干。
这正挠头哪,又叭嗒两声,嗬!四具啦!
徐量直犯嘀咕,这是闹嘛?咋还跟过节送礼似的,一茬接一茬?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人肉干?”
不多会功夫,林中下雨一般,刷刷刷直掉死尸。再一瞧,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少说得几十具。
徐量这正挠头哪,前头红光乍现,金蛇现身啦!
呲着牙,咧着嘴,肚里蛇宝熠熠发光,红光照死尸上,尸体隔楞一声,再一瞧,嗬!都活啦!
金蛇成了精,鬼灵精怪,知道徐量来杀它的,要破蛇缠腰。
再一个,徐量身上的鳖宝,它瞧着可眼馋,今天这场死斗没跑啦!
那位问了,这是嘛?赶尸术?不是,这是人傀!
金蛇修炼日久,有一身与人争高的奇术。争不过它,要么化为脓水,要么成为人傀。
人傀,不是死尸,算活死人,傀儡一般,浑浑噩噩,金蛇让干嘛就干嘛。
一地人傀隔楞起身,僵尸一样,张牙舞爪扑来。
徐量可瘆够呛,手上不敢含糊,一通江湖擒拿法施展开来。
翻子拳,地躺拳,八卦掌,铁砂掌,十二路谭腿,九滚十八跌……
人傀里头五行八作都有:押镖的镖师,武馆的武师,驱邪的道士,习武的和尚……
各路江湖拳掌腿法眼花缭乱,这一通打将下来,嗬!可了不得,愣是撑了仨回合哪!
没辙,生前身手就一般,成了人傀,身僵体硬,武艺倒退不少。
徐量仗一身长拳短打的功夫,也算江湖好手,脸不红,气不喘,三下五除二收拾大半。
收了拳,喘口气,再一瞧,嚯!人傀就剩俩啦!
这俩可不一般,徐量试了一番拳掌,可够棘手。
一个头下脚上,两手撑地,倒脚天师一般,不知练的嘛邪功。
一个是草鬼婆,也叫蛊婆,湘西有放蛊术,下蛊害人的叫草鬼婆。
徐量打一套小架子猴拳,手抓指挠,掐喉锁脖。
那倒脚尸横练双腿,前荡后摆,接了拳劲,嘛事没有,愣还了两记鸳鸯脚。瞧这身手,几十年行练的功夫!
草鬼婆更是身轻如燕,一身轻功走谷粘棉,蹬萍渡水。
徐量大洪拳打她身上,宛如打中残絮败革,软绵绵浑不着力,里头似有千百蛊虫,拳掌难伤。
徐量一时拿之不下,这俩却奇招尽出。
倒脚尸手撑地,脚朝天,插、刹、撑、劈,掌法腿影变幻莫测,好一番江湖身手。
草鬼婆四两拨千斤,以慢打快,指甲里藏着蛊粉,袖子里藏着蛊虫,抽冷子弹一下指,拂一下袖,一身放蛊手段防不胜防。
徐量武艺算把好手,但够不上顶儿尖,单靠拳掌武技,拿他不下。
这一琢磨,不墨迹啦,金刚功一运,身化银人,浑身银光灿灿,硬如青铜,坚胜韧铁!
两手一合,倒拽九牛回的蛮力;双臂一屈,横推八马倒的邪劲。
呜嗷嗷一声大喝,呛啷啷一记铁拳,这一拳打将过去,开碑,碎石,断刃,破甲!
这倒脚尸苦脸皱眉,运起浑身力,来挡这一拳。
可这拳头势大力沉,势如奔雷,挡之不住,避之不及。
轰动一声,拳头砸脑袋上啦!
哎……您瞧这脑袋,可真够瓷实的!挨这一拳,愣是没破点皮,没挂点彩,除了离身子远了点,嘛事没有。
金刚功拿下倒脚尸,徐量趁热打铁,又一记铁拳轰出,直奔草鬼婆。
可这回不成啦,怎么地?您瞧那拳头,打在草鬼婆身上,赛打棉花上,力被卸一干净。
草鬼婆肚子里,血肉里,一水的蛊虫,浑身如软绵败絮,千斤的力也没处使。
徐量左右又是两拳,皆是无功,略一愣神,草鬼婆指甲里弹出一缕蛊粉,他躲的快,没粘脸上,落袖子上啦。
打眼一瞧,可吓够呛。蛊粉蝗虫啃草一般,一截青团布的袖子,一眨巴眼,成一堆灰啦!
这劳什子,粘腿上成瘸子,粘眼上成瞎子,落胳膊上变独臂,落裤裆里得进宫。
甭管落哪,只要粘上,非得落个五弊三缺不可!
这是嘛?苗疆蠹蛊。蠹虫加毒草熬练,金石草木,皆能啃咬干净。
不止蠹蛊,徐量一沾她袖子,蛊粉粘上来,胳膊忽的通红,再一瞧,剩另半截袖子烧起来啦!
青焰黑烟,幽冥鬼火一般,烧烬了袖子,又朝身上烧。
火蜈蚣蛊,湘西大名鼎鼎的蛊毒!
徐量这会浑身欲燃,赤如红铜,赛个火人。
得亏金刚功傍身,烧的够呛,好歹保住了命,若是血肉之躯,早成一堆骨灰啦!
徐量可麻了爪啦,这草鬼婆,不好对付哇!
金刚功虽猛,却是铁锤砸棉花,蛮力没处使。
这一琢磨,命要没啦,甭藏着掖着啦,包袱一解,拎出一把桃木剑。
嘛玩意?他葬了运河排教的老排头,得的这把克脏东西的桃木剑。
老排头杀过水猴子,擒过铁王八,斗过绿毛尸,走三江,行四海,过五湖,驱邪无数,镇尸无数。
这桃木剑也是驱邪避祟的宝器,镇尸,破煞,祛邪……
蛊术也是邪法,草鬼婆又半人半尸,桃木剑定能克之。
除了桃木剑,徐量还有个克尸的法宝:烧尸火,葬阴老三得的。
论潜力,烧尸火更强,可那是个养成类武器,烧尸越多,火焰越强。
眼下烧尸太少,威力不足,还不堪用,比不上桃木剑。
桃木剑剑锋圆钝,不是利器神兵,可若滴上至阳之血,便能涌现熊熊血焰,镇邪祛祟。
嘛是至阳之血?就是童子血,没破身的童子,阳气最盛,童子尿童子血,皆是至阳之物。
徐量不才,童子一枚。
人身百处,舌尖血阳气最盛,徐量一咬舌尖,一口血喷上去。
桃木剑遇血,殷红如赤铜,呲啦一声,火焰腾腾而起。
童子血越多,血焰越炽,徐量包袱里备了几十份童子血。
京城蛇灾,他解毒救人,您没银子,给滴童子血也成,攒下这几十份。
几十滴童子血滴上去,桃木剑上赤焰熊熊,如火燎原。犹如三昧降魔火,恰如金乌烈日炎!
桃木火剑在手,童子宝血助威,好妖婆,纳命来!
桃木剑上烈火熊熊,蛊粉碰上,噼里啪啦烧一焦黑。
草鬼婆连撒几把蛊粉,皆是无功。袖子里又甩出蜈蚣蝎蟆诸毒物,沾上桃木剑火,皆囫囵烧一干净。
徐量剑走游蛇,左刺右挑,前戳后攮,一套江湖剑法有模有样,草鬼婆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