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阴老爷坟

  • 画棺匠
  • 爬沟沿
  • 2470字
  • 2024-10-26 06:07:36

徐量给了银子,接过鬼头刀,离了阴摊儿,刀放乾坤袋里啦。

摊主捧着银子,好一顿咬,咯得牙疼,这才宽心。

没辙,阴集里头,脏东西多,邪乎事多。

有收了银子的,人一走,再一瞧,哎,是纸元宝。

还有收银票的,买主一走,再一看,是纸钱冥钱。

阴集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找后账。人走了,你一手纸钱也干吃哑巴亏。

有买主使障眼法,便有卖主糊弄人。

前年有在阴集买金靴的,穿出集市,走没二里地哪,光着脚啦。

怎么?靴子是黄纸糊的,上头抹了硬粉。

徐量东瞅瞅,西逛逛,他有鉴宝术,不怕打了眼。

他踱两步,凑到南边,摊上有块沁血古玉,瞧上的人可不少。

阴物多有故事,摊主图多卖钱,撂地儿说书,把事儿说一端详。

添油加醋不少,骨架却没走样。

说是三十年前,城北有个墓,叫阴老爷坟。

阴老爷生前拜邪教,会神打,能请仙,供乩神。

生前富贵,死后败落,也没个儿子,只留个姑娘。

有一年赶上大旱,赤地百里,河落海干,五谷枯,六畜死。

有个道士,能观天象,会看风水,说是京城出了旱骨桩。

旱骨桩,又叫旱魃,旱鬼,专引旱灾。道士卜了一卦,说旱骨桩在阴老爷坟里,八成就是这阴老爷。

坊间流言,市井传闻,想治旱灾,得打旱骨桩。

老百姓哪懂人心险恶,跟着道士刨坟,把阴老爷坟翻了个。

这道士可不是好人,他哪是打旱骨桩?他是瞅上阴老爷坟里头明器啦!

老百姓照死尸一顿打,他把陪葬明器揣包袱里,弄一盆满钵满。

阴老爷闺女来拦,他说坟里头是老旱骨桩,这闺女是小旱骨桩,得一并打死。

嘁哩喀喳,人打成了尸体,尸体打成了烂骨。

阴老爷坟里头,土铜镜,烫银壶,金玉碗,粉瓷瓶……一堆好物,道士给包圆啦。

临了,打眼一瞅,阴老爷胸前挂块玉,血沁古玉,猩红诡谲,赛血里泡了百年。

他手一拽,愣拽不下来,玉长骨头里啦。

他掏出凿子,凿断骨头,血玉揣兜里啦。

等第二天,一大早人找他问事,推开门,打眼朝屋里一瞅,吓坏啦!

人坐太师椅上,脑袋没啦,成了无头尸!

出了人命,报到官府,案子得查啊。别的甭说,脑袋哪去啦?这得找着。

找了两天,找着了。哪找着的?阴老爷坟里。

斗大的脑袋趴棺材上,一脑门子血,眼凸舌长,吊死鬼一般。

脑袋上头,顶一块古玉,打眼瞧仔细,正是那块血沁古玉!

人怎么死的?脑袋怎么没的?咋又到这坟里的?官府也闹不明白,没辙,一番草草结案,说是自杀。

“您说这事邪乎不邪乎?您说这玉瘆人不瘆人?”

摊主跟说书似的,不驳口,不吃字,字正腔圆。

阴集的东西,不怕说的邪性,人来就奔这个,越邪性越有人买。

旁边的摊主一瞧,哎,人都被他拢去啦,同行二里仇,他赶紧拆台。

“事儿是不假,可玉是你的吗?这玉后来辗转几番,到了东厂曹喜手里,上个月被偷啦。谁敢买这劳什子,不怕东厂追杀?”

他这一说,乱哄哄人群散了大半。

曹喜京城里只手遮天,这血玉是个烫手山芋。

同行这一嗓子,人散去大半,东西价钱也落一大半,卖玉的直咬牙,恨不得冲上去啐他一脸狗屎。

这玉烫手,不然可值老钱啦,他想赶紧出手,一番论叨,让徐量捡了漏。

一百两银子,钱过手,玉奉上。

徐量反正得罪曹喜啦,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不怕再多一桩祸。

徐量走南串北,停一会,瞧一会。

老话讲光说不练假把式,光练不说傻把式。东西好,也得人会说,那才好卖。

您瞅这阴集上,一路阴摊,个个能说会侃,这哪是赶阴集,这是进相声窝子啦。

南边那位巧嘴子,说的最地道,包袱是包袱,扣子是扣子。

他摊上摆一太岁,乌漆麻黑,形如人脸。撸起袖子,细说端详。

说是城北十里外有个镇子,里头住对母子。家贫,人穷志不短,母如孟母,择善邻,行善事。

丈夫早丧,她守节,一块窝头掰两顿吃,十年辛苦十年泪,把儿子拉扯大啦。

儿子没考上功名,却能做些生意,不算富户,但也吃穿不愁。

娶了媳妇,置了家当,和乐之家。

可您说多巧,大婚那晚,老母多年操劳,一双腿累残废啦。

打那往后,人躺床上啦,吃喝得人喂,拉撒得人把,净遭罪啦。

儿子孝顺,寻思你拉扯我大,我养你到老。

打那往后,床前床后,尽心伺候着。

人一躺床上,容易老糊涂,这也不例外。没三年,老太太糊涂啦,好闹脾气。

哪顿少了肉,哪顿缺了汤,她拍床骂人。

糊涂了,没辙,娘骂儿,天经地义,儿子还是周到伺候着。

床上老母拖累,嘛干不了,成天守着,没两年,这家败啦,穷的叮当响。

墙上漏风,屋顶漏几十个洞,一下雨,漏雨如柱,还得去院子里避雨。

老太太下不了床,越憋越糊涂,儿媳有了身孕,给她喂汤,她瞅着没肉,闹性子,一把推开。

这一推,不要紧,孩子推没啦。

又一年,家徒四壁。贫贱夫妻百事哀,日子过不下去啦,媳妇收拾包袱,跟人跑啦。

家越来越穷,老太太染一身病,没辙,孝子借驴打滚高利债,买药给看病。

债换不上,今儿一顿揍,明儿一顿打,没哪天不鼻青脸肿,日子过得活受罪。

那一晚,他煮碗清水面,喂老太太。

老太太神志不清啦,瞅着碗里没肉,哼一声,把碗推翻,面洒一地。

孝子百般滋味齐上心头。琢磨这几年,家败啦,媳妇跑啦,肚里孩子夭折啦。

再一瞧自己,被人打一身淤青,那打翻地上的清水面,可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发疯啦,一脸青筋,大声咆哮,拽起老母,背到井边,一把推下去啦。

老母一推进去,他瘫井边啦。

再一想,老母孤寡守节,一把屎一把尿,十几年养育恩。

逢上荒年,要饭要个馒头都给自己,她吃观音土。

这几年瘫痪在床,是把他折磨够呛,可老娘那双腿,不是为自己,能累断吗?

老母养我半辈,我却把她害了,我这还是人吗?天底下哪找我这样的禽兽?

越琢磨越拧巴,越琢磨越后悔,噗通一身,哎,他跟着跳井里啦。

您说这是孝子还是畜生?

要说他是孝子,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老母。

要说他是畜生,他可尽心伺候了这么多年。

世上有些事儿,没法儿说,说不清是好是坏,说不清谁对谁错。

非要说,咱只能说句俗语老话。

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母子二人,这一番事。

跳了井,井水尽是尸毒,几月不散。牛喝了牛死,马喝了马亡。

四邻没辙,搬堆石头,把井给填啦。

第二年,井边长出一株太岁,漆黑带毒,上头两张人脸,跟母子一般。

太岁虽是灵药,这黑太岁却是毒物,沾着皮开肉烂。

此后有人摘下,几经辗转,弄到这阴集吆喝叫卖,又道出这番故事。

摊主说完旧事,指着毒太岁,等人出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