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阳气齐聚棺材铺,坟牛勇斗半截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坟牛落败,徐量命危。
徐量是生是死,咱先留个扣子,要解这扣子,话得分两头。
阴城。
断垣残碣,阴云锁山,阎罗庙宇,魔怪魅影。
阴阳古地,不知起始,不知归处,亘古更今。
阴城南,黄云下,废墟地。
废墟里,一座坟,坟上摆纸糊的烧活,金山,银山,尺头,元宝,四季纸花儿。喷钱兽,喷云兽,镇海牛,另有纸人数十:喇叭匠,打鼓手,吹箫女,披黄衣的和尚,披青衣的道士,不披衣的尼姑……
有一僧人,披金丝袈裟,站坟外头。
顶成肉髻,眉间白毫,七处平满,膝如鹿王,一身富贵气,一脸佛陀相。
手持锡杖法器,坟前三拜:“西域僧皇,拜棺求见!”
坟未开,棺未现,却有声。
“何事?”
“求取瘟蟾。”
“阴兵借道,在棺材里。”
“见了棺材,未见瘟蟾。”
大坟轰隆,地动一般。
僧皇双手合十:“应是出了差池,瘟蟾被盗,牵扯过大,还请施法,探其下落。”
坟子里头,一时无话。
半炷香后,声如鬼魔。
“西域佛国,当真舍得血本,换这瘟蟾作甚?”
僧皇不语。
“为炼成葬鼎吧?”
僧皇蓦然抬头:“这你也知道?阴城,当真了得!”
“葬鼎,可得天下,可杀万民,好算计,好手段。”
声如鬼爵骨头,坟头之上,纸钱乱飘,纸人乱舞。
坟里有念咒声,跟着迸现血光。血光一出,不知多少里外,铁蛤蟆一声啸叫,皮影村红光冲天。
“物在西北!”
“多谢指引。”
僧皇捏着人骨佛珠,提着金丝袈裟,奔皮影村而去。
一炷香后,大坟死寂。
纸钱、纸花、纸人、纸马,风中摇曳,如伴亡人。
僧皇怎么去皮影村,怎么取铁蛤蟆,暂不多表,咱先把书拽回来。
说过了阴城,再说棺材铺,说过了僧皇,咱再说徐亮。
棺材铺里,无头缸尸如石碌碡,横碾乱滚,要夺人命。
坟牛呢?断仨腿,这回真要入坟啦。
徐量呢?狼狈着哪。半截缸碾过,铜筋铁骨也掉肉,血肉进去,白骨出来,金刚功破功啦。
人要当死,咽口唾沫都能呛死,人要不当死,您拿脑袋顶陨石也死不了。
徐量呢?不当死。
几十里外,皮影村里,铁蛤蟆忽的红光如柱。
原本煞气被封十之七八,红光一起,阴煞之气如涛如怒,冲天而起!
阴阳局,分阴地、阳地,阴地煞气多凶,阳地阳气多足。
这当口,方圆数十里,不尽阳气滚滚来,如大河入江,如万川入海,如三千佳丽齐入怀。
皮影村里,阴气滔滔,棺材铺里,阳气滚滚。
阳火熊熊而起,阳气腾腾而动,威势骇人,陡增数倍!
镇墓兽,缺胳膊断腿呢,这会阳气豁豁朝这聚。
再一瞧,嗬!好家伙,腿没接上,嘴里火球又攒上啦。
阳火球,红如血,赤如砂,大如脸盆,炽如岩浆。
没啥花里胡哨,就是阳气化火,多少阳气,都聚里头,烈火熊熊,孤注一掷!
火眼坟牛,鼓鼓囊囊,如吃壮药,只剩一条腿,却似独角神。
阳气越来越凶,牛身越来越大,火球越来越炽,再一瞧,哎,不成啦,阳气太猛,一股脑聚坟牛身上,它顶不住啦。
噼里啪啦,轰楞哗啦,坟牛炸了,满天都是。
临了,火球射出去了,砸半截缸身上啦。
轰!地动山摇,墙垣断坍,飞沙走石,摧云折雾。
山中走兽,陆地牛羊,云中飞雁,水里河怪,神见了神愁,鬼见了鬼怕!
半截缸呢?喀嚓,缸身龟裂,像团蜘蛛网,罅隙蔓延,爬满无头缸身。
哗楞一声,半截缸爆开,一地尸油,混着五脏六腑,像碗热腾腾的杂碎汤。
这玩意儿诡谲,身子炸了,还豁豁乱动,碎铜片儿凑一堆,补锅匠一般,丁零当啷,再一瞧,哎,它又攒成缸身啦。
攒归攒,仍一身裂隙,像破锅烂釜,任哪没块好皮儿。
半截缸,这回慌啦,可麻爪了,身子一蜷,像块老磨盘,豁楞朝外滚。
惶惶如惊弓之鸟,惴惴如丧家之犬。
徐量也挂着彩呢,喘气儿都迷糊,哪敢追远,就追四五十里,麻利回棺材铺啦。
追上没?追上啦,眼追上了,腿没追上。
几十里外,皮影村边,半截缸滴溜乱滚,赛欠抽的陀螺。
僧皇收了铁蛤蟆,打眼一观瞧,嗬!嘴可咧老高。
“半截缸!”
“造化,造化!”
“踏破铁鞋无觅处!”
“嚯嚯,呼呼,哈哈,咳咳咳……”
哎,他乐呛着啦。
能不乐吗?葬鼎,可得天下之利器。
西域佛国举国之财,折耗十年,练这劳什子,挨到这会儿,鼎快成个儿啦。
还差四个物件儿:俩瘟物,仨尸王。
瘟蟾已得,再得半截缸,离鼎成,可不远了。
葬鼎一成,大宋江山,必将易主。
僧皇一身佛功,纵横西域,半截缸又大伤,麻利儿擒一瓷实。
群尸夜访棺材铺,徐量斗败五鬼道,僧皇生擒半截缸,故事到这,算结一段。
至于五鬼道还有嘛后手,葬鼎是嘛劳什子,僧皇又为嘛来中土,诸位莫急,且续茶水。这一个接一个扣子,咱后面一个接一个解。
再说棺材铺里,徐量这一瞅,房倒屋塌,断壁残垣,成破屋烂院啦。
就一间屋没塌,盖这间的时候,工部差人来巡看,没能偷工减料。
没塌,跟塌也没嘛两样。屋顶十个窟窿,后墙九个大洞,像块蜂窝煤。凉风一吹,嗖嗖砭人肌骨,不成,得去院儿里避风。
屋塌了,棺材铺里没人愁。为嘛?官家的房,礼部的地,工部的账,往上报吧。
房塌了,没人不乐。
头一个,倒腾屋子,瓦工木匠接活儿,有子儿赚,养家糊口。
二一个,旧屋换新房,棺材铺也乐呵。
三一个,工部花钱,人也乐。钱只要账上一走,那就有油水,那就有的贪。捯饬棺材铺,银子可不少捞。
上回棺材铺盖房,盖了拆,拆了盖,来回倒腾八回,屋才起来,那得走几番账?
要说都乐呵,那就没人愁吗?这事儿可有论道。
工部拿国库的钱,国库拿百姓的钱,百姓拿谁的钱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