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灯照两回,摸清了门路。
瞧这光景,八成阴桂被干麂子上身啦!
灵物附人身修炼,古来常有。东北的出马仙,西北的神角子,闽地的扶乩,岭南观落阴……多是灵物上身,顶香看事儿。
这干麂子对影拜月,多半也是邪祟,借人身修炼。等渡了劫,人身就能舍了。
可阴桂炸了金矿,偿了性命,干麂子可还没渡劫。阴桂一死,它也修短盈虚一场空了。
阴桂跟干麂子的事儿先揭过,咱单说这金刚功。
徐量头到尾看一遭,尾到头瞧一遍,这金刚功哪,算门子神功!
江湖武学包罗万象,南拳啦,北腿啦,长枪啦,短打啦……可要往深了练,练的是内功。
外练筋骨皮,不如内练一口气。
鱼龙百戏宴上,那可是上百名大内高手哪,十八般武艺耍的呛啷啷威风,可曹喜童子功使将出来,一个个可都焉儿啦!
没辙,外家功夫练到顶尖儿,也就金钟罩铁布衫。可内家功夫练将下去,那没个头!
可这金刚功哪,练的不是内功,是外功。横练一身铜筋铁骨,开碑碎石,力拔山兮!金钟罩铁布衫,给它提鞋都闲手劲儿软。
徐量打眼一瞧这秘笈,江湖上绝没这门功夫,这练功法子有一没二。
不扎马步,不打沙袋,胸口不碎大石,脑袋不顶大缸。
拢共四层,从低到高,能练到哪,全靠一样东西,银子!
照秘笈,一运功,能吸金银的金石之气。
吸百两银子,第一层算入门啦:铜人境。铜筋铁骨,一指下去,嚯,能戳穿铜盆!
千两银子哪?第二层,银人境,一拳打死牛。刀枪剑戟招呼身上,嘿!您挠痒痒哪!
万两银子第三层,身化金人!两臂一甩,有九牛二虎之劲,四象不过之力。
练到第四层,折耗白银十万两!有多猛?没法说!一拳打将出去,死人都能给打活喽!
没银子,金子也行。金石之气,一两金子等同十两银子。
这门神功不看天赋,不看苦功,全看金银,铜臭味拉满。
其实钱再多,也就是个劳什子。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你有金钱千百万,临死两手攥空拳。
所以说您要是有钱呀,您就偷着乐吧!
徐量捧秘笈瞧一宿,这秘笈呀,压箱底的绝活,不练糟践东西。
得练,还得早练,为嘛?
阴阳灯里他瞧一满眼儿,阴桂炸金矿那晚,是一江湖人撺掇他的。那人连头带脸一色儿的绿,自称五鬼道的人。
说书的柳麻子白活过,五鬼道可进京城啦!
为救五鬼老祖,咸山金矿、排帮、水泊凉山、蓝靛厂火器营、京城棺材铺,活口一个不留。
要活命,这金刚功,早练早踏实。
晨鸡初叫,金乌东升。
徐量起一大早,石青色团鹤大褂,对襟压扣,一端碗茶,他喝了。
江湖无事,钱是大事!
铜人境,需白银一百两,可不好赚。
江湖绝技已是艺多压身。说相声,讲评书,打快板,敲大鼓,京剧十三辙:言前、人辰、姑苏、乜斜、一七、灰堆……要哪辙来哪辙。
可靠这挣快钱,挣大钱,难!
京戏的名角,评书的大师,相声的泰斗,不光靠艺,更靠命。
时运不齐,纵你百般磨砺,不过池中之物。
命途多舛,任你十年寒窗,也是名落孙山。
京城相声圈,头圆个矮那位郭姓大师,未成名时,不也受尽冷眼?
除了曲艺,江湖八大门,算卦、卖药、行医、戏法,徐量都懂,过活日子倒饿不死,可靠这日进斗金?没戏!
江湖八大门外,奇技淫巧他也颇懂,厌胜术,圈鱼术,驱蚊术,房中术……可这些玩意,挣钱太难。
一番合计,三百六十行,能挣大钱快钱的,就俩门子:当官和麻匪。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当官挣钱如端茶喝水,容易!就是官场险恶,你得跪着。
要是腿脚不利索,您纹龙画虎,持刀拿棍,去当麻匪吧!就是官兵围剿,你得去山里。
徐量既不想跪着,也不愿上山,一番合计,万丈高楼平地起,先做点小生意。
小生意,赚大钱!弄嘛?倒腾切糕。
他葬了东厂阴千户,得了一奇术:飞毛腿。
两条腿甩开,青筋暴跳似粗绳,日行千里,走及奔马,疾如旋风。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奇人多,怪事多,美食多!
天津卫有一杨记江米切糕,九世祖传的配方。方子外人得了没用,功夫全在那手艺上。
嘴刁的人善品,杨记江米切糕,用的是天津的水米,换别地方的米,没那味儿。
杨记江米切糕,宫廷贡品,皇后最喜食。
这切糕古怪,凉俩时辰,您再吃,味更美!
京城到天津卫,来回二百多里地。宫里为让皇后吃上这口,千里马那是快马加鞭!
也有富商王公好这口,生意场不缺人精,宝马良驹倒腾切糕,卖金子价!
徐量撩起飞毛腿,直奔天津卫。沿河顺水,走街串巷。
就听谯楼之上鼓响三回,棺材铺门口身子一定,嚯,人回来啦!
这一匣子切糕,十两可打不住。可您不能站街吆喝,平头百姓吃不起这。
麻香胡同,京爷扎堆吃喝的去处。人不在乎钱,就吃一地道。
嘴可叼,舀勺鱼汤嘴里一咂,人能品出这鱼今年找过几回对象!
宝马配良驹,好物卖玩主。
这儿的玩主一咂,说你这切糕正宗,那就杨记没得跑,人准信!
有一位,切一块,搁嘴里,闭目摇舌,一睁眼:“嚯,地道!”
杨记江米切糕,好东西,不愁没人花大钱。
可这会,街南来一泼皮,二驴。
这二驴,破落户,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你给他套煎饼果子,让他朝你喊爹,他张口喊你老祖,管你要三套。
市井无赖嘛,欺软怕硬,换个京爷玩主,他见人请安磕头。
这会支楞耳朵,听这切糕正宗杨记,他这一拍腿,手一伸,哎!搂怀里跑啦!
徐量一抬眼皮,他不急。
论武艺,他近日葬了不少江湖人,习得一身长拳短打,擒他那是手拿把攥。
论脚力,飞毛腿追贼,那是原子弹炸蚊子。
等二驴眼瞅跑出麻香胡同,徐量一撩大褂,腿一抬,可就十丈开外啦。
一把抓他后心,蹭!跟一记扫堂腿,人趴地上啦。
徐量拿住泼皮,伸手夺那盒子。二驴鬼精,一伸嘴,朝那切糕大吐口水。
切糕再地道,这么糟践,还咋卖?没辙,赔啦。
徐量吃了瘪,却不着恼,伸手拍他后背,一副以德报怨样。
哪能这么大度?他使坏呢。
他得个江湖杂术移病术,搁人背后拍三掌,这一年的大疾小病,都移别人身上去啦。
这术可阴损,不碰上无赖泼皮,徐量可不动用。
二驴爬起身,瞧瞧切糕,以为得了便宜,咧嘴直笑。
他生怕徐量反悔,一解腰带,掏出那话,朝上又撒泡尿。
瞧徐量直作呕,他宽心啦,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嚼了起来。
徐量眼珠滴溜瞪圆,赛糖葫芦:“京城多异士也!”
他本想着南拳北腿再打一番,可他这番雷人之举,着实堪称大勇之人!
罢了,罢了。
这头一遭买卖,赔个精光。可手艺人凭手艺吃饭,两条飞毛腿在,买卖有一就有二。
连着十天,往来京城天津卫两地,总算攒够一百两银子,金刚功入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