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扇门,一扇纸门。
阿桂看着眼前的这扇门,有些犹豫不决。
他问过罗无灾了,但罗无灾也不清楚这扇门是什么。
只是大约猜测,这应该是神道留给他的某个宝物。毕竟大家都是神道体系的一员,那些大佬都离去了,估计也不忍心他们这些小虾米在人间无依无靠,故而帮衬一二。
这扇门就是薄薄的一层,仿佛通体纸糊,上面涂上了一层鲜艳的材料。
莫名的,让阿桂想起村中大户人家死去的时候,扎纸匠纸糊的车马屋舍。
阿桂向前推开了纸门,纸门纹丝未动。
他这才注意到门上有一团灵光,随着时间推移,灵光逐渐盛大。
或许,要等到灵光最盛的时候,这扇门才能打开?
阿桂本身就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强的人,既然纸门推不开,他也暂时不去管了。
……
阿桂站在神龛之中,目光沉静地看着外界。
苍白的世界,仿佛是被皑皑白雪捂着的一具尸体,一切的鲜活和热气早就被咽尽。
穷人大多数不喜欢冬天。
阿桂也是。
“门神老爷……”
就在阿桂准备关闭神龛,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耳边却忽然听到尖细的声响。
这声音十分怪异,初听如婴儿般尖细,但仔细听着,又仿佛一个成年男子捏着嗓子说话。
他一抬头,却看到在雪地之中,有一通体洁白,约莫半人之高的胖硕身影缓缓蠕动而来。
对方初看如一个大肉虫,身上覆盖着一层层犹如皮质的褶皱,双目呈暗红色,嘴巴一张,还有涎液滴落。
因为对方的身体颜色与白雪一般无二,若是它不说话,还真有可能被忽略过去。
若是有普通人见到此物,可能被吓得半死,但此刻阿桂却没有多少恐惧情绪,只是瞧着对方的模样怪异。
“你是何物?”
“叫我作甚?”
阿桂看着对方,此物生得如此之怪,莫非是什么妖怪?
“门神大人容禀,小人乃是一蛴螬精(jing),因轻信歹人,故而被伤了脖颈。还望大人垂怜,能救小人一命。”
蛴螬精放开胸口处的遮挡,却露出了一处血肉模糊伤口,赫然见到一枚金锥径直插入其中,黄绿色的血液正不断渗透出来。
它一边说着话,一边还要凑上前来。
“锵。”
阿桂抽出手中宝剑,寒光凛冽,抵在蛴螬精的身上。
蛴螬精讪讪,向后退出一步。
“你要我如何救你?”
“听闻大人此处有寿钱可兑换,小人愿以这金锥,换取十枚寿钱。”
“只不过,还请大人先赠予我寿钱,助我治好伤势。否则小人若是先拔出金锥,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蛴螬精连连拱手,开口哀求着说道。
他的言辞恳切,又生命垂危,看着十分可怜。
阿桂的倒是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犹豫片刻,他便自陶罐中取出十枚铜钱,落到蛴螬精的面前。
蛴螬精又是一番千恩万谢,而后将寿钱朝着身上一拍,这些寿钱便统统化开,化作了一道奇异力量,萦绕在蛴螬精的身侧。
根据罗无灾的描述,十枚寿钱,能换取一日夜的寿命。
只要不是当场死亡,都能强行延寿。
而蛴螬精也伸出短而粗的爪子,将脖子处的金锥猛地一拔。
在金锥拔出的瞬间,他的身体便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应精气和生命力尽数被吸走,身躯也干瘪了下去。
但寿钱化作的力量,却化作了他胸腹中的最后一口气,使得他无法彻底死去。
几个呼吸后,蛴螬精身上的气机一点点在恢复,体型比刚来的时候小了数倍,精气神也万分萎靡。
“感谢大人出手相救,这金锥您还请收下。”
“此金锥锐利歹毒,只要被它刺伤,体内生机便源源不断被其吸走,不出三日夜便会死去,痛苦万分。可若是强行拔出,却是连三日夜也活不过,当场就得死。”
蛴螬精心有余悸,在交出金锥后,便连连拱手告退,一刻也不愿意逗留。
虽然他靠着寿钱强行挺过了金锥的必死一击,但本源也损耗严重,若是不抓紧恢复,恐怕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阿桂把金锥收了起来,心里倒是挺高兴。
虽然他也不知道此物能干什么,但好歹也是自己的第一桩交易,而且还救了一条命,也算开门红了。
他本拟想将此事与罗无灾分享,但那小子又玩失踪了,便只得作罢。
不过,就在那金锥被蛴螬精取下的时候,远在十数里外的长宁县成内,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粗布麻衣的神婆忽然心有所感,旋即脸色就变得阴沉起来。
“敢收老身的金锥?且看你命够不够硬了!”
……
转眼三天的时间过去,那扇纸门上的灵光终于到了最盛。
阿桂迟疑了一会儿,便把门推了开来。
一阵萧瑟的风儿吹来,他的耳边忽然传来了热闹的吹吹打打的声音。
摇摆的花轿,刺耳的铜锣,狭长的迎亲队伍。
这本该喜庆的一幕,此刻却充满了莫名的诡谲。
因为,现在正值夜间。
在昏沉的夜色中,这喧闹的队伍显得尤为惊悚。
而最惊悚的是,队伍中敲打的锣手,抬轿的苦力还有那花枝招展的媒婆……都不是人。
而是一只只直立而起的耗子。
这些耗子作着如人一般的打扮,脸上也各自洋溢着笑。
而阿桂正骑在一头纸糊的马还是骡子上,胸口佩戴着红色纸花,在众鼠的簇拥下,一路向前而去。
他抬头看向四周,天地萧瑟,夜光昏沉,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耳边似隐约传来低沉婉转的歌声:
夜风幽,灯影瘦,红纱轻摆月如钩。
锣鼓鸣,纸马走。
鼠儿迎亲路漫漫悠悠。
这里……到底是哪儿?
阿桂下意识想要反抗,但他却动弹不得,他仿佛一个局外人,只能沉浸式地看着这一切。
敲锣打鼓的队伍,一路向着前方而去。
阿桂有些惶恐,这些迎亲的都是耗子,难不成自己要迎娶一个耗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
先前就应该谨慎点的,不应该这么贸贸然把门推开。
队伍很快进了一处村庄,但这处村子很奇怪,竟然通体都是纸糊的。
惨白的纸屋,鲜红的纸花,飘动的纸幡……地面上都是散乱的纸屑。
行走在上面,发出沙沙声响。
见到这一切,阿桂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