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夜色更深了,天上看不见半点星辰,四周的寒意更甚,火光都被压下去几分。
众人许久没有这么聊天,一起说一说童年的糗事,最是温馨不过。
偶尔几声马儿嘶鸣的声音,也算是点缀了。
但不知怎地,这马儿发出的声音越发的大,甚至还有几分焦躁的味道,它们不安分地甩着脑袋,似乎想要挣脱缰绳。
众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迅速警觉了起来。
陈卦先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伸手抽出了压在身下的长剑,口中长啸一声,立刻便惊动了其他人。
几个少年也迅速戒备,他们都有武艺在身,反应迅速。
在帐篷内休息的其他人也很快收拾完备,各自拿起兵刃,看向四处。
“没有人?”
众人环顾四周,火光之外的世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呼吸或者脚步声音。
只有那拴在树桩上的马儿,依然在嘶鸣个不休。
“大兄……”
一个少年的瞳孔一缩,不由惊叫失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发现那几匹马儿的腿部血肉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噬,转眼便露出了森森白骨。
但这些马儿还能好好站立,甚至不安分地踩踏着地面。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心脏一跳。
真的见鬼了!
只是转眼间,这几匹马儿身上的血肉都被腐蚀一空,但它们的骷髅还在原地蹦蹦跳跳,甚至嘴巴张合,仿佛要发出嘶鸣。
陈茗的胆子最小,只觉得心脏跳动到极致,脚下发软。
“怎么办?”
众人几乎挨到一起,他们从来没有与这等神神鬼鬼的存在打交道的经验。
“老二、老五、老十三……割破手指,以血涂刃。”
六叔乃是众人中最年长的,经验也最足,便大声喝道。
同时,他也举起手中刀刃,在自己手指上一割,刹那间就在剑刃上留下一抹鲜红。
其他几个少年依照他的吩咐,也各自以血涂剑。
陈卦先和陈茗也想照做,却被六叔喝止。
“你们一个不是童身,一个又是女流,血中没有纯阳气,没用的。”
六叔的双目一睁,便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握着长刀,向着黑暗中而去。
他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手中的长刀猛地挥舞,在黑暗中划过。
那明明空空荡荡的黑暗处,却仿佛又一种切割过水流的荡漾和坚韧,在那切口的地方,又无数哭嚎、厮杀的声音传出,让人心神震颤。
等到他再次抽出刀,刀上的血液变成漆黑之色,仿佛血迹干涸了许久。
“好凶的鬼物!”
六叔心中一凛,这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许多。
他准备再往刀刃上涂抹一些鲜血,但忽然间,他就惊悚发现,他的一双手掌不知道何时已经被腐蚀得只剩下白骨。
白骨和血肉分界的地方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断裂的血管,偏偏没有一丝鲜血流出。
“糟糕!大家小心……”
六叔没想到这鬼物如此可怕,害人的手法防不胜防。
他正要嘱托大家一句,下一刻,整个人就突兀变成了一具白骨。
嘴巴开阖,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他的骷髅甚至在回头看向众人,那黑洞洞的眼眶之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啊……”
陈茗看到这一切,内心彻底崩塌了。
一个最亲近的熟人在自己的面前就这么变成白骨,任谁都受不了。
“走啊,你们快走!”
“往东面跑!”
陈卦先的内心也十分痛苦,但他这个时候却不能表现出来,他一把从旁边夺过二弟手里的染血长剑,与黑暗中的怪物对峙着。
“大哥!”
“跑!”
“快跑啊!”
陈卦先知道哪怕逃跑,存活的概率也不是很大,但无论如何,都不能等死。
他口中长啸了一声,周身血气剧烈沸腾,他整个人仿佛煮红的大虾。他状若疯癫,咬牙向前冲了过去。
陈家众人自幼都是习武的,如今都有江湖中三四流好手的水准,陈卦先最厉害,大概能相当于二流高手。
他哪怕不是童子身,但毕竟年轻力壮,又功夫不错,在激发血气之下,倒是颇具威势。
陈卦先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团火焰,就这么冲入了黑暗中。
但那黑暗仿佛无尽的深渊之水,任你火焰如何汹涌,一样都会被深渊轻而易举的吞没,连一点灰烬都不曾留下。
其他几个少年虽然心中悲痛,但也不愿意让大哥和六叔白死,便深一脚浅一脚向着东面而去。
但他们只走出几步,众人便次第变成了骷髅,突兀落了满地都是。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陈茗。
但亲眼看到这一切的陈茗精神已经崩溃了,她的六叔、大哥、二哥、五哥、十三弟……挨个在她面前被鬼物给吞吃了干净,仿佛人类在剃吃一块鱼肉一般,嘴巴一张一抿,肉就被吃了干净,吐出来一堆鱼骨。
在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鬼物,身高十几丈,浑身血肉一层层的堆积,晃晃荡荡。
其没有多余五官,只剩下一张血红色的大嘴,嘴角似乎还有未吃完的血肉。
她看向那鬼物,那鬼物似乎也在看向她,甚至咧嘴笑了笑。
“啊……”
陈茗内心深处的那一根弦崩掉了,她跌跌撞撞,沿着厚重的雪地向着东面而去。
她脚下仿佛踩着一团棉花,她在腾云驾雾,她在摇摇晃晃。
时不时的,脸上还露出几声傻笑,有时候又是痛哭流涕,对着一旁的树木拳打脚踢。
哪怕手掌血肉模糊,也全然不顾。
她,疯了。
那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将她包裹着,却并没有将她吃掉,或许是觉得不合胃口,也许是已经吃饱了。
一直等到陈茗走了数里,那一层层的黑暗才散去。
“臭……臭的,不好吃。”
黑暗之中,那大腹便便的鬼物嘴里嘟囔着古怪的声音,但信息转换过来,大概就是难吃的意思。
天上下了一层一层的雪,转眼将众人的骨骼掩埋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亮了。
此地只剩下几个尚未完全被大雪掩埋的帐篷外,已经看不出人生活的痕迹了。
曾经这里发生的温馨会议,好似都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