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永寿村01

“姐姐,我好想你啊……这里好冷……”

陌生电话那头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沈瑶。

自沈瑶五年前过世后,沈确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再听到的声音。

不敢相信,到半信半疑,再到思念决堤。

短短几秒,泪水便充满了沈确的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原本绑在椅子上的人拿着明晃晃的,向自己冲了过来。

一股温热从脖子涌出,随即四肢便无力地瘫倒在地。

是瑶瑶吗?

一句问候还哽在沈确嗓子里。

.

记忆再次闯入沈确脑海,令她头痛欲裂。

出事前接到的那个陌生电话,是妹妹打来的。

但,怎么可能呢?

沈瑶她早就……

“沈瑶,是你吗?”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沈确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是一位白发老奶奶,瘦小的身躯包裹在一件旧而厚实的棉袄里。

她的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干裂,双眼却闪烁着清澈的光芒,仿佛二八芳华的少女一般。

沈确眉头紧蹙,“你叫我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老奶奶,生怕自己听错了,更怕听对了。

“这几天雪下这么大就莫来了。喃,穿这么少咋个行嘛,把你外套披上。”

老奶奶蹒跚着步伐,手拿一件外套,缓缓走来。

站到沈确面前,老人家不禁怔了一下。

眯眼打量了许久,却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把衣服披在沈确的身上,转身便要离开。

“轰——!”

还不等沈确抓住老奶奶问个清楚,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妹儿快跑!”

回头望去,停尸房的那群人全都跑了出来。

众人慌乱的奔跑声下,整个殡仪馆都在摇摇欲坠。

墙体开始出现裂痕,梁柱不断扭曲、断裂。

来不及反应,沈确便被高个男一把拉上,和众人一起向门口冲去。

高个男边跑边观察被铁链锁住的玻璃大门,很快便瞄准门缝,用力一踹。

金属与玻璃的碰撞声尖锐刺耳,但加厚玻璃上仅仅裂了几个缝,并未破碎。

又一声轰鸣,天花板上钢筋裸露,碎石不断掉落,尘埃四起。

保安室早已塌陷,灯线在废墟中不断闪着火花。

精神小伙紧紧扒在门上,毫无章法地乱晃着玻璃门。

“让开!”

高个男吼了一句,便再次聚力,对准裂缝猛踹过去。

而此时,身旁的沈确也一并发力,二人几乎同时踢了过去。

“砰!”

玻璃门瞬间破裂,碎片四散,飞溅的一块在高个男脸上留下一道血红。

众人踏着破碎的玻璃,逃出生天。

就在娃娃脸妹子最后越过门框的瞬间,身后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殡仪馆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常寿殡仪馆】的牌子稀碎一地,只剩“寿”一字依稀可见。

凛冽的寒风中,急促的呼吸化成白雾。

大雪里,众人心有余悸地回望着坍塌的殡仪馆。

成功出逃并没有带来喜悦和安慰,大家都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身后这片废墟,恐怕就是坐以待毙的警告。

“老奶奶。”沈确望着殡仪馆喃喃着,转身便要走回去。

高个男一把拉住沈确的肩,“危险。”

“小美女吓傻了吧。”精神小伙半瘫在地上,嘲笑道,“一共就剩咱六个人,哪来什么奶奶,见鬼了吧?”

沈确没有搭理,掖了掖外套,把手插进口袋里勉强避寒。

突然摸到什么,拿出一看,是一颗玉米味硬糖。

是妹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

沈确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妹妹向自己撒娇买糖的样子仿佛恍然眼前。

沈确盯着身上的外套,攥紧了糖果。

妹妹的电话,叫着妹妹名字的老奶奶,还有这颗糖。

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

这个地方肯定跟沈瑶有着什么联系,沈确想着。

高个男望着陷入沉思的沈确,若有所思。

小伙话糙理不糙。

刚刚拽着沈确出来的时候,确实只看到沈确一人站在门口发呆,身上还不知何时多出一件外套。

感知到头顶传来的炽热注视,沈确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面前杵着个大高个,亮着水汪汪的眼睛,用手指着他自己挂彩的脸。

“你看,我受伤了。”

俊秀的脸庞上划着一道血印,衬得皮肤更为白皙。

深邃的咖色眼睛巴巴地盯着沈确,仿佛被雨淋湿的小狗一样,眼神湿润着。

“啊……那你哭吧。”沈确嘴角抽搐了一下,“再不哭,伤口就要愈合了。”

这回答属实不在意料范围内,高个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欲言又止中还是开了口。

“我……我是谢知节。”

高个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但让他失望的是,沈确仅仅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轻轻点点头,便罢了。

“噼里啪啦!”

不远处山脚下传来鞭炮声打破了雪夜的寂静,众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向烟火处望去。

不等两节鞭炮放完,山下便陆续亮起一串零星灯火。

“看样子有白事哦。”跛脚大叔用哈气暖着手,“我们也下去躲下风雪嘛,再冻起就遭冻坏咯。”

皑皑白雪铺满山头,放眼望去,附近唯一能遮风避雨的只有身后刚刚坍塌的殡仪馆。

一阵强风吹过,众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没有过多的犹豫,纷纷跟上大叔一深一浅的脚印,向山下走去。

.

不超一公里的距离,被白雪盖得严实。

众人一滑一出溜地蹒跚着步伐走到半山腰,路才见平缓一些。

“等等。”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队尾的长发女突然停了脚步,警惕地盯着小树林深处。

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林间的寂静,仿佛有什么正悄悄向他们靠近。

突然一团黑影幽灵般窜出树林,直直冲向队头的跛脚大叔。

慌乱中,大叔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在地上,积雪飞扬。

那团影子没有停留,继续向着大叔身后的精神小伙奔去。

“啊!”

小伙躲闪不及,被那团影子猛地撞倒,手臂一阵吃痛,鲜血不止地滴在雪地里泛着猩红。

娃娃脸女生躲在沈确身后,吓得抱着沈确的大腿直接跪坐在地上。

沈确下意识地抓住身侧的人挡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却不自觉地护住身后的娃娃脸,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怪异感。

众人本能地各自后退着,在黑暗里等待黑影的下一次攻击。

但簌簌的雪声里除了小伙偶尔传来的国粹之外,再听不到其他声响。

黑影消失了。

见许久没有动静,长发女第一个爬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揪住沈确的领子。

“就你丫的拿我当挡箭牌是吧?”

沈确波澜不惊地俯视着长发女,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小心顺手了。”

大叔踉跄着起身,掰开二人,“莫吵莫吵,有啥子事情好好摆谈,莫要伤了和气。”

说着又挪到小伙身边关心着伤势,把自己内衫脱下帮小伙止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还和气?”长发女甩开沈确,狠狠瞪了一眼。

大叔好生包扎完准备扶起小伙,可哪知人家并不领情,“滚一边去!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轮得到我受伤?”

长发女听罢,白眼又翻上了天,随即却和大叔对上了视线。

只见大叔满脸歉意,面对长发女的注视,也只是露着一嘴大黄牙,尴尬地笑了两声。

长发女撇着嘴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向山下走去。

.

约莫十来分钟的时间,众人终于走到村头的土路上。

虽然被大雪覆盖,但牌坊上“永寿村”三字仍依稀可见。

挪着被寒风吹僵的双腿,众人接着向村中前进。

深夜的村庄并无应有的寂静,挨家挨户都亮着灯,远处还传来阵阵狗吠声。

地上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纷纷通向村庄深处。

“少生优生幸福一生”、“只生一个好,小康生活来得早”,一路上的土墙满是诸如此类的标语。

夜色中走着,沈确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围在某一户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

但无论沈确如何聆听,却发现很难听懂完整的一句话。

聚集的村民里,有位老人注意到不远处走来六个怪人。

大冬天的一个比一个穿得少不说,还都灰头土脸的,仿佛逃荒来的难民。

但老村民定睛看了一眼,便抄起门口的扫帚,嘴里咒骂着什么。

很快,其他村民也转头看向六人,脸上的表情也很快从悲伤转为愤怒,乌泱泱地走过来。

众人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其中长发女最是恐慌,瞳孔地震着,“别过来……”

山火,放火,逮住。

从村民的咒骂中,沈确拼凑着几个仅能听懂的关键词,推测了一个大概。

正想开口辩解些什么,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们身上没有那个工作证,不是他们。”

一句话,村民们收起怒气,但仍然警惕地盯着这几个异乡人。

忽然,村民们纷纷让出一条路,被围着的院子里走出一个面黄肌瘦、身形瘦削的男人。

视线和沈确对上的瞬间,男人瞪大了双眼,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到沈确面前,揪住沈确的衣肩,有气无力地甩着她。

男人的脸颊深深凹陷,眼睛布满血丝,激动地喷着口水,仿佛要把沈确吃了一般。

“是你,杀了我媳妇!我认得这衣服!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