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峪

南楚国，玉琅郡，景元城郊，伏牛山。

传闻伏牛山原本高逾千丈，几百年前被仙师一剑劈去山巅，随后便落成了云笈仙宗驻在玉琅郡的道场——太禾观。

往日里清净幽寂的道场，此刻挤满了老老少少两千余人，排成整齐的队列。许多人神情激动，目光聚焦在一名年轻的青衫修士身上。

这名年轻修士正拿着一本薄薄银册，逐一核对众人的出身来历。

排在队伍靠后的一名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一边留意着年轻修士的动向，一边神情紧绷地向身旁的清秀少年反复叮嘱着什么。

少年名叫李峪，出生于景元城以东三十里的柳湖乡，家中四口人，父亲李大石，母亲田芸，以及一名年长他十岁的兄长李冲。

三岁打破胎中之迷，回忆起前世蓝星的种种，年幼时尚分不清，一度被乡下郎中诊断为谵妄症。

好在年龄稍长后，慢慢理解接纳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此后心性反而出脱得愈发沉稳冷静，在学堂里也颇受夫子的喜爱，这才让一家子放下心来。

今年刚满十岁，就被李大石带来太禾观，即将前往云笈宗参加入门测试。

“仙道恢弘，不知道我会不会是其中一个能够踏上长生大道的幸运儿。”

李峪听着李大石絮絮叨叨，有些出神地暗自想道。

面对长生久视的诱惑，饶是以他两世为人的心性，也不免有些患得患失。

不多时，年轻修士的身影慢慢靠了过来。

李大石意犹未尽地闭上嘴巴，摸了摸李峪的脑袋，随后老老实实地垂手而立。

“仙长。”

眼看年轻修士走近，李大石连忙一拱手地恭敬道。

年轻修士和善一笑，低头看了眼银册，转向李峪：“柳湖乡，李峪。”

“是、正是。”李大石忙不迭地应道。

年轻修士撕下银册一页，递给李峪：“仔细收在怀中，贴身藏好。”

李峪小心翼翼地接过此物，原是一张轻飘飘的银色符箓，符箓上画满了他看不懂的艰涩道纹。

他不敢怠慢，依言将符箓藏入怀中。

半个时辰后。

吱呀一声，不远处的灵环殿大门洞开，几道身影信步走了出来。

走在前排的三人中，两名是道骨仙风的修士模样打扮，还有一名中年人穿着紫金色的官袍，鬓边染白，气度威严。

虽是一介凡人，面对两名修士，倒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怯意。

“郡守宋唯和，观主梁书平，中间那位仙长应该就是这一次仙宗的接引使了。”

李大石身侧的柳湖同乡赵野低声道。

宋唯和、梁书平身后，又各自跟着一名和李峪年龄相仿的少年，只是一个脸色倨傲，目不斜视，另一个面容平和，眼眉低垂。

“那位就是宋大人的独子，宋麒吧。另一个倒是面生。”李大石偷偷打量了几人一眼，惊奇道。

“或许是梁家的后生。”赵野嘀咕了一句。

年轻修士快步迎上去：“梁师兄，程师兄，宋大人，今年入门测试，玉琅郡适龄仙苗共一万三千八百九十二人。第一批景元城及附近乡邻共一千零四人，已经全部清点完了。”

“辛苦雷师弟。”梁书平含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耽搁什么了。三位保重，程某告辞。”

程姓修士抚须一笑，寒暄几句后，运起法力，声音传遍在场之人：“在场仙苗，且随我来。”

分别在即，人群一阵骚动。

“爹，那我走了。”李峪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李大石。

“去吧。这一路要和同乡互相关照，凡事要多忍让，记住了没？”

“知道了爹，不用担心我。”

李大石看着李峪远去的背影，五大三粗的汉子，突然一下红了眼眶，连忙低下头。

道场尽头，悬崖边缘，云海翻滚。

程姓修士一拍储物袋，祭出一只巴掌大小的船型法器，在虚空中滴溜溜一转，瞬间如同吹了气般膨胀数倍。

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四十余丈长、二十来丈宽的仙船。

他又一抖袍袖，从中射出一道青虹，化作一条青云梯，一头搭在崖边，一头挂在船上。

众仙苗踏着青云梯鱼贯而上，所有人登船完毕，程姓修士打出一道法决，登时仙船周身激发出淡淡灵光，一声嗡鸣声后，载着众人往天边飞去，很快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

仙船之上。

李峪看着宋麒和那位名叫梁玉的梁家少年，各自被几个附庸家族的仙苗簇拥着，分别占据了甲板前舷左右两侧视野最好的位置，都把对方当做空气。

不禁品出一些端倪。

看上去，景元城中势力数一数二的宋、梁两家，似乎不大对付的样子。

不过，这些世家之间的抱团和斗争，跟他们这些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寒门和农家弟子毫不相关，李峪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程姓修士对仙船上的气氛视若无睹，待仙船行驶平稳后，微微一笑地开口道：

“此去宗门所在的三仙山，有千里之遥，以普通百姓寻常脚程估量，恐要花上两三月的时间。不过有此飞舟，不出两个时辰，即可抵达宗门。”

“云笈宗分五院六部，即金、木、水、火、土五院，丹、符、器、阵、兽、刑律六部，这些你们在上学堂时，夫子都应该详细讲过了吧。”

众仙苗乖巧地点点头。

“要想入门，须过三关，资质、心性和悟性。第一关资质最为要紧，可定乾坤。”

“今年整个南楚参加入门测试的有十二万余人，按以往百不足一的比例推算，大概只有一千出头的仙苗有修仙资质，这里面绝大多数又是丙等资质，约摸有一成为乙等资质。”

“至于甲等资质，每年多不过一手之数，甚至好几年不出一个，也属正常。这样的天才每每一经出世，都是五行道院重点栽培的对象。”

“所以你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会无功而返。能够通过资质关的人，也不要轻视了后面心性和悟性两关，资质相近的情况下，这些都是各院长老选拔内门弟子的重要参考。”

程姓修士语气感慨，看着底下众仙苗渴盼期待的眼神，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加入仙宗又如何？

对于他这样资质普通的弟子而言，追求长生和凡人唯一的区别，不过一个是水中望月，一个是山顶望月罢了。

程姓修士不再言语，众仙苗也都老老实实不敢多说什么。

仙船掠过南楚大地，不多时，眼前景色变幻，群山连绵，峰峦如聚，山中云雾蒸腾，霞光披照，更有悬圃琼阁点缀其中，仙宗弟子飞驰而过，端的是一派仙家胜景。

三仙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