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间摆着一张厚实的木桌，木桌前后摆着两张椅子。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松香味。
雇佣兵数次按下对讲机的通话键，但里面传来的只有杂音。
伊迪娅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她走过挂着羊头标本的房梁，在做工精致的落地钟前驻足，最后坐到了木桌后的椅子上。
她好像有点困了，曲肘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她身上流淌出一种自然的松弛感，像是一只搬到新家的猫巡视自己的领地。雇佣兵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杀了我的兄弟。”
“什么？”伊迪娅抬起头问道。
“你杀了我的兄弟。”雇佣兵提高了音量，他把手枪插回枪套，上前两步，拉开另一把椅子，坐到了伊迪娅对面，“他的名字叫洛奇，洛奇·弗里曼。”
“哦……”伊迪娅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像是搞不懂这句话是谴责还是陈述。
她想了想，说道：“我没想杀他，是他挡在了卢卡斯前面。”
“我知道。他是个勇敢的人。”雇佣兵声音低沉，“他也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伊迪娅抬手撑着自己的侧脸，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让他的死变得很荒谬。”雇佣兵回道，语气不甘而愤怒，“他的死应该更有意义，他不该死在你这样的人手里。”
“你不是一个战士，不是杀手，不是士兵，甚至不是一个复仇者。你不该在那个车厢里。”
雇佣兵一字一顿：“而我甚至没法杀了你为他报仇。”
就在他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时，封闭的房间内忽然起了一阵没由来的的微风，沾在各种木头上的灰尘在这阵风中飘起，并在桌边聚集，拼凑出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人影逐渐凝实，祂身披典雅的黑色长袍，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出泥土的暗红色，祂有一头紧贴头皮的油亮黑发，两边的额头向上伸出弯曲的黑角。
祂的瞳孔闪烁着红光，祂低垂双目，嘴角微微勾起，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这是一个魔鬼。
“别那么肯定，我的朋友。”魔鬼开口了，祂的声音温和而谦逊，“在这张桌子上，一切皆有可能。”
雇佣兵看着祂，眉头紧锁，语气疑惑：“你是一个魔鬼。为什么你的口音听起来像个犹太人？”
“可能是因为我平时经常跟他们聊天。”魔鬼优雅地回道，“你知道的，口音这东西总是潜移默化。”
祂微微偏头，看向伊迪娅：“而你，一位修女。想必你就是那位首领许诺给我的肉体。可惜，他没能亲自过来完成他的交易。”
“交易？”伊迪娅重复这个词，问道。
“按照约定，我不应该透露我们间的交易内容。不过鉴于他已经死了，而我又是个魔鬼……”
魔鬼笑了笑，“根据我们之间的交易，他为我奉上一件不朽的肉体，而我会臣服于他，为他提供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切服务，为期……十年。”
雇佣兵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把右手放到桌子上，斜眼看向恶魔，问道：“能力范围内？你都能做到些什么？”
“很多，我的朋友。”恶魔说着，缓缓踱步，走到了雇佣兵的身后：
“我可以杀死你的仇人，赐予你无尽的财富、世界上最美丽的处女、永恒的生命；或者……复活枉死的好人。”
恶魔的双手轻轻搭在了雇佣兵的肩膀上，祂缓缓凑近他的耳边，“又或者，至高的权力。”
雇佣兵盯着伊迪娅，目光灼灼：“我可以跟你交易。我可以接替安迪，跟你完成那个交易。”
他说着，把另一只手也放到了桌上：“我可以把她奉献给你。”
魔鬼骤然抽身，摇着头回到了桌边：“啊，啊，啊。”祂的语气十分可惜，“不，你无法把她献给我，她不属于你。”
“那她属于谁？”雇佣兵语气急迫。
“她属于她自己。”恶魔翻起左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明白了。”雇佣兵说着，抽出手枪，指向伊迪娅的脑袋，“这样就行了对吧？”
他还没说完就扣动了扳机，似乎是怕伊迪娅死得不够彻底，他对着她的胸口，心脏，喉咙……所有能想到的要害部位开枪，殷红的血花不断绽放，把那件黑色的修女服染得更加深沉。
子弹打光了，撞针叮叮作响。
魔鬼一直等到他结束才缓缓开口：“不，我的朋友，只是这样可不够。”
雇佣兵喘着粗气转头。
像是为了印证魔鬼的话，伴随着笃笃几声弹头落地的声响，伊迪娅从椅背上直起身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随手擦在了袖口，语气责怪地说道：“我们明明说好了的。”
“看吧？”魔鬼像是在炫耀。
“那我要怎么做？”雇佣兵喝问。
“要想得到她肉体的所有权。”魔鬼的语调如过山车般起伏，“你得在赌桌上赢走她的灵魂。”
“怎么做？”雇佣兵再次问道。
“用意志，和技巧。”
魔鬼抓住自己胸前的袍子，伸进自己的右手，再把袍子猛地掀开。变戏法一样的，一个镶嵌着红宝石的精致木盒出现在了祂的右手上。
祂把盒子推到桌上，打开盒盖，盒中的羽毛垫上放着两把互相倒置的银质左轮手枪。
“你们每人有三次开枪的机会。谁在回忆中摧毁对方的次数最多，谁就获胜。如果次数一样，则开枪少的一方获胜。”
“等等。”伊迪娅看向雇佣兵，莫名其妙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赌？”
魔鬼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替他回答道：“你也坐在这张桌子上。所以你也可以提出交易。”
祂瞥了雇佣兵一眼，“虽然这件肉体对我来说聊胜于无，不过如果你愿意参与这场赌局，我可以与你达成同样条件的交易。”
魔鬼顿了顿，补充道：“奉上这个男人的肉体，我会为你尽心服侍十年时间。”
伊迪娅看着魔鬼，她的双手在大腿间相握，右手轻轻摩挲着左手的拇指，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可我没什么需要你做的啊。”
“怎么会呢？”魔鬼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斜眼看向雇佣兵，“你想知道答案不是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不可思议的能力，为什么那些不幸会发生在你身上，你存在于世的使命是什么……”
“达成交易，我会给你提供完美的答案。”
雇佣兵盯着伊迪娅，他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恶魔背过双手微微躬身，像是餐厅里等待顾客浏览菜单的侍者。
良久，伊迪娅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