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蒙街位于市郊,临近下城区,地段不算好。
大约三年前,诺克家族拿下了这块地盘。在之后的时间里,他们顺藤摸瓜,一步步蚕食掉了这条街上的鸡头和药贩子们的上级,成为了这一片名副其实的皇帝。
之后,他们开始需要跟城里的大人物打交道,主家的几位核心人物便搬去了更体面的街区。埃蒙街上的老宅则留给了家族的新人做企业文化教育,以便于他们提升品牌认同。
丹·佛斯特是一个刚满十七岁的拉美裔非法移民。
他搬进老宅已经一周时间了。在此之前他只是个街头混混,往好听点说叫帮派分子。但现在,他是家族中的一员了。
对于一个在孤儿院里接受过十几年文化熏陶的有志青年,当丹真的在手腕上纹上了家族家的标志时,他却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至少在孤儿院的时候他有自己的床,而现在他只能跟另外几个不洗澡的臭汉挤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
几个“高级成员”各自霸占着一个单间,他们的妓女朋友则挤在一楼的大房里。
丹每天中午起,吃妓女们早上剩下的披萨,随后出门晃荡。如果家族的人给高级成员打来了电话,他就得跟着他们出门,做些黑帮的活计。如果没有,他就自己去赚点外快,在那些老实的店主面前亮出纹身,用讨到的钱解决晚饭。
路上他偶尔会遇到几个跟对了大哥的朋友,然后被他们带去派对。运气好的话,他可以小赚一笔,或者睡到姑娘。之后,他一觉睡到中午。
他已经吸过几次,但感觉自己还没染上瘾。这样的日子还能再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丹瘫在沙发上,思绪涣散。
三天前的派对上,丹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些事让他陷入了思想上的挣扎,以及……行为上的堕落。
是夜。
丹一如既往地瘫在沙发上,身旁的“家人”正在切粉,头上的天花板微微颤动,灰尘伴随着淫靡的呻吟声散落下来。
逃避现实总是能很好的解决问题。尤其是当逃避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
丹哈出一口烟雾,觉得有点冷。
“嘿,哥们。”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嗯?”切粉的少年用鼻音回复。
“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丹问。
“你看到了一个吗?”少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电视屏幕,“我看到了一匹斑马。”
“我是说真正的鬼,那种……”
丹斟酌了一下词汇,他沮丧地意识到自己熟练掌握的形容词只有“狗屎”。
“……那种黑色的,没有脸的人。”
“你是说黑鬼?”少年毫无顾忌地问道。
“不,不是。黑鬼有脸。”丹说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卫衣口袋里的东西,“我是说那种没有脸的人,什么都没有。”
“你看到了一个戴面罩的黑鬼。”
丹觉得自己在白费力气,他躺了下去。
屋内光线昏暗,不知为什么,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清晰。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就着酒精灯的火光打量起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枚黑色的金属扳指,外圈有一个小巧的按钮。他试过戴上它,按下按钮,什么都没发生。
但那个从黑影变成的男人的确在临死前把这东西塞进了自己手里。这总该意味着什么吧?
门铃响了。
丹刻板地按着那枚按钮,充耳不闻。
按钮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令人心情愉快。
门铃接着响,屋里的一扇门被摔开了,丹听到提裤子的声音。
“草,谁在他妈的门外啊?”
丹决定装作吸嗨了。
屋里出来的家人经过了沙发,他往这边瞥了一眼,没发现异样。
他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噗。噗。噗。
丹悚然一惊。
他仰起身子看去,只见那个家人被人勾住了脖子连连后退,白色的衬衫背后渗出大块的血迹。
是敌袭!
他一个猛子翻身下了沙发,躬着身子朝屋后摸去,打算翻窗逃走。他凑到窗前,看到草坪上躺着同伴的尸体,以及站在不远处抽烟的两个人影。
他只觉得热血上涌,头皮发麻,刚回头,客厅里的杀手们已经围住了那位爽吸的少年。少年正神游天外,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觉。
领头的伸手找同伴要来了一个塑料袋,随后一把套在了少年的头上。
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把塑料袋吸出人脸的形状。他死前甚至都没怎么挣扎。
随后,楼上传来两声枪响,丹听出那枪声不属于屋里备着的武器。
旁边房间的门被踹开了,又是两声枪响。他听到了妓女们戛然而止的尖叫。
只剩下自己所在的房间了。
屋内无处可躲,丹绝望地坐在了窗边的床垫上。
他等待着命运的审判,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不自觉地按动着扳指。
在盯着那扇虚掩的门时,他忽然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门被枪管推开,领头的杀手与丹对视,他紧紧皱起了眉,后退半步端起枪,语气惊疑:“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不待丹反应,他已经对着床垫开了枪。丹本能地抬手抵挡,却听身下填料闷响,床垫棉绒四溅,自己身上却并没有感到疼痛。
丹向后退到了床边,杀手仍在继续开枪,霰弹打碎了玻璃,丹来不及多想,翻身跳下了窗。
落地时,他无意间又一次按动了按钮,他跑向马路,不远处抽烟的两位枪手发现了他,他们随即拔枪射击,子弹在丹身边呼啸,他一路跑过马路,钻进了对面鸡头的院子里。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他翻过院墙,一路又跑了几条街,直到窜上一辆刚过站台的巴士才敢坐下喘息。
夜间的巴士没有多少乘客,售票员在前排和司机聊天,那位黑人大婶只是回头瞥了丹一眼。似乎是看见了他手腕上的纹身,她没有过来要钱。
他躲到后排角落的座位上,埋下头剧烈地喘息起来。
他脑中一团乱麻,他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该去找谁。
直到这种需要躲风头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并没有能托付的朋友。
他心脏跳得难受,眼前一片模糊。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手上的扳指。
他还记得那场派对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