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莉接过剑，打量了一下剑身，在握柄上看到了一个极小的凹陷，大小和扳指上的按钮大小正好相称。
她于是把拇指按上去握住，指腹传来咔哒一声脆响，扳指卡在了剑上。
“要怎么做？”伊迪娅问道，她知道按下按钮后就听不到声音。
“跟着我手指的路线切进去就好，准确性不是那么重要。”双面人回道。
伊迪娅点点头，按下按钮。
她只觉得视野暗了一分，整个世界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就像是骤然沉入了深海，海面离她越来越远。
她看向手上的剑，那把剑比先前更黑，剑刃模糊，仿佛在不断地震颤。
她举起剑，心中忽然浮现出一抹不悦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悄悄窥视她。她回头看向门外，却没看见别人。
她想起丹曾说过这种不安感会愈发强烈。
双面人忽然双膝跪地，伊迪娅知道他快撑不住了，便也不再耽搁，提剑刺入了他的头颅。
剑身穿颅，却并没有留下创口，就像是两者不在同一维度。入手的感觉就像刺进了一块凝胶，略有阻滞，却切割时的感觉却并不费力。
双面人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半翻着双眼，十分艰难地把手指往下划了一段。
伊迪娅于是跟着切下去，她能感觉到剑身上端的触感逐渐松弛，仿佛真有一个看不见的双面人被她一切为二。
双面人的手在滑到腰间时就脱力垂了下去。内莉滑跪连忙上前扶住了他。伊迪娅于是顺着他的腿部斜劈下去，随后按动按钮，解除了变身状态。
双面人浑身瘫软，不断地喘着粗气，眼神却十分清亮。
“好……就是这样。”他屈膝想要站起来，却一次次跌回去，就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我得适应一下另外半边身体。”双面人激动而虚弱地说道。
科博特没搭话，他把手指放在扳机上，思虑许久，最终还是收起了枪。
“希望你以后遵纪守法。”他撂下这句，最后审视了二人一眼，带着伊迪娅几人转身离开。
就在他们走回角斗场大门时，梅利忽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科博特问道。
“突然多了一道视线，应该是林的。”梅利语气有些疑惑，但很快释然：“我说呢，上面的人差不多死光了。他被逼得现身了。”
……
冠军甫一扑向那位忠实粉丝，立马就有其他人朝大门冲去。相比于门外的未知，显然还是面前的杀人魔更可怕点。
门上没有锁，但冠军用一根变形的铁条闩住了门。
“快，快，一起往外掰！”
面具因为汗水滑落，那观众干脆直接将其扯下，在他身旁的另一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也扯下自己的。
他们互相认识，但在眼下的场合，谁也没率先出口相认。
冠军突入人群，那位大放厥词的粉丝或是因为侥幸心理，或是心存幻想。他站在原地，绷着身子一动不动。一厢情愿地觉得冠军只是吓吓他，只要自己表现得真的一点都不害怕，他就会放了自己。
他甚至张开了怀抱。
冠军在他身前数米跃起，并指为刀，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肚子。在他还未来得及惊讶时，一把握住了他的脊椎骨，手指拧动，生生地拔出来一段骨节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死去，便看到了那段在身体里默默支撑了自己几十年的，忠实的老员工。
冠军微笑着把骨节放进他的手里，就像是把帽子戴到观众小孩头上的棒球明星：“给，这是你的纪念品。”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在他倒地前转身，看向远处的大门。
那几位观众已经弄开了大门，他们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但很快就传来了扑通一声。
几道四处摇曳的亮光从门外射了进来。碉堡的安保人员终于赶到了。
“过来！跳过来！”
喊叫声夹杂在惨叫声中，靠近大门的观众们蠢蠢欲动，他们盯着冠军挪动身体，随时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冠军不再看他们，而是转向了附近的满地尸体。
“要怪就怪你们的运气不好吧。”他说着，在身上擦了擦手，似乎是觉得累了，他叹了口气，走向中间的角斗场。
观众们迟疑片刻，纷纷朝出口涌去。
然而没走几步，一声大笑便在他们身后响起。
后面的人连忙回头，却见冠军一手持剑，一手握棒，张开了双臂狂奔而来。
“哈哈哈哈！”
那些好不容易看到逃生通道的观众们顿时拥挤起来，他们没人愿意再退回到会场的角落里，祈祷冠军看上的目标不时自己。
后面的人最先发狂，他们扒住前人的肩膀，高高抬起脚，开始攀登前面的人，将他们踏在底下。而这些人很快又因为踏空落入人群的缝隙，进而被前面的人踩成烂肉。
那些挤出去的人也没能幸免，他们根本来不及辨认救援人员搭过来的梯子，就被身后的人挤进了暗河。落水的人有些被新落下来的人砸进水里，他们挣扎着拉扯新人的裤腿，而那些知道河里有鳄鱼的新人们则瞬间就被这一拉一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疯狂地蹬腿，将这些落水的人踩进河底。
浮在水面上的人很快又被其他人砸进水里，他们都知道水里有鳄鱼，于是都疯狂地挣扎起来，即使那些已经饱餐的鳄鱼们早就被这阵仗吓得躲到了一边。
冠军没有为他们减轻压力的意思，他游刃有余地一个个宰杀掉了企图离群寻找其他逃生路线的观众们，并将他们的鲜血和内脏泼到门口的观众身上。
总还是有几个幸运的观众踏上了梯子，他们逃进过道，头也不回地擦过那些安保人员的衣袖一路向前。
过道很窄，要想让客人通过，安保们就无法进入会场对抗冠军。他们只能对着大门架起枪，这又引起了更大的混乱。不少被枪口指着的观众本能地跳进水中，而他们在想起水里的危险后又开始大声呼唤，号令着安保们往水里放下梯子。
这一切终归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当冠军又一次拧下一个人的脑袋后，他探头看向门外，却只看到了一列严阵以待的安保。一发子弹立刻擦着他的头皮射了过来，他于是收回脑袋，再一次关上了门。
他闭上眼，短暂地会为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一切。狂热褪去后的空虚让他不禁思考起这一切的“意义”。追根溯源，他想起了双面人。
“那小子有问题。我不该因为几句话就失去理智。”
他越想越觉得受到愚弄，他猛地捶了一下墙，准备回到角斗场，继续那场未完成的死斗。
他转身，愣了一瞬。不远处的满地尸骸中站着一个男人，他身上一尘不染，就像是刚刚才来到这里。
“你是……”冠军顿了顿，“……什么？”
冠军不记得自己曾特意放过这么一个人，男人戴着面具，看上去和其他观众没有半点区别。
相比于漏网之鱼，冠军更倾向于认为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某种带着隐喻性质的象征符号。
“你是我的良心之类的东西吗？”
冠军嗤笑了一声，问道。
男人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一转身跑向了角斗场。冠军犹豫片刻，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他莫名觉得那张面具下露出来的或许会是涨熟悉的脸，也许是自己早已死去的父亲，又或者是年幼的自己。
男人一步三回头，在接近角斗场时，他扯着嗓子大喊：“科博特！帮忙！”
他毫不犹豫地翻过围栏，跳进了角斗场。
冠军回过神来，跟着冲了上去，他扒住围栏往下看去，只见底下的大门口站着四个人。逃跑的男人朝他们飞奔过去，躲在了四人中间。
冠军自嘲地轻笑一声，飞身跳入场中。
“我倒是没注意到还有往这边跑的。你们还算机灵……但可惜，那边没有路可以出去。”冠军说着，挨个扫过对方的脸，他注意到了伊迪娅手里的剑，接着说道：“你们去找武器了。很有意思，但你们不该让女孩拿那把剑。”
科博特没有理会他，他不由分说地拔枪射击，用子弹打招呼就像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角斗场里没有掩体，冠军的体型又比双面人魁梧许多，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凭着本能朝一个方向翻滚腾挪，并立刻朝科博特冲刺过去，拉近距离。
他猛地踏出一步，腿上传来的感觉却怪异的迟滞。他只当是中弹了，没有过多在意，放低了身形，再次像只野兽那样冲了过去。
科博特再次开枪，冠军看清了枪火，歪头躲过了这一枪。
科博特卸下弹匣，不急不忙地朝怀里摸去。冠军看准了这一刻，猛地扑了过去！
他张开的大手逐渐放缓，整个人如同失重一般漂浮在了空中。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咕噜，双眼瞪圆了看向科博特。
科博特换好弹匣，冷眼看着冠军，对准他抬起了枪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冠军的腰间忽然猛力一旋，这股蛮进带动手臂，竟硬生生地在这凝实的空气中挖出了一条隧道，凶狠地抓向了科博特的胸膛。
科博特显然没料到这一幕，他匆忙开火，但子弹也和冠军的身体一样极缓慢地出膛，弹头高速旋转着，却无法寸进，就像是被一张看不见的大幕拦住了。
冠军的手撕开了科博特的衣服，在他的胸前留下了几道血痕。
这猝然一惊让他不自觉地解开了自己的能力，冠军骤然落地，子弹消失，钻进了冠军的胸肌。他毫不在乎，在落地的电光火石间抓住机会轰出了第二拳，这一拳受到了空气的阻碍，没能打穿科博特的身体，但还是将他的胸膛打得略微凹陷。
科博特咳出一口鲜血，向后踉跄几步倒在了梅利怀里。
“你就跟我上次杀死的那小子一样。”冠军对自己的急智十分满意，他指了指提不上气的科博特，“你们都是另一类人。古怪，但同样弱小。”
“伊迪娅。”科博特屏气保持着音节的清晰，“我们得靠你了。”
“好。”
伊迪娅应下，把剑尖提了几分，看向冠军。
对方刚才展现出的速度让她打消了投硬币的想法。在知道他们并非常人的情况下，冠军显然不会任由她做这些奇怪的举动。
魔鬼能在普通的身体中展现出的能力更加偏向于情报支持，让祂来打一对一……可以一试，但同样是下策。万一祂没打过，身体被摧毁了，自己又得费力找一个灵魂已经死去的植物人，再做一堆麻烦的仪式把祂召唤出来。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自己出手这一个选择了。
对方的武力值很高，自愈虽然能保证自己事后依然活着，但却没法保证对方不会在自己复活的这段时间里杀光其他人。
血液可以作为秘密武器，但不能暴露为主攻手段。
数息间，伊迪娅主意已定，在冠军开口说话前，她按下了扳指上的按钮。
冠军张着嘴，却没有声音传来。
声音的离去让那只不悦的感觉重新回到心头。这次的感觉比之前更加强烈，一种伊迪娅十分陌生的不安感萦绕心头。
“时间不多。”
她提剑刺向冠军。
眼前的人骤然变成一团黑影，冠军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的战斗本能并没有让他感知到危险。在伊迪娅攻来时，他常规地后撤了一步，轻松躲开了这一剑。
伊迪娅横剑再劈，冠军再次后撤，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同时不断在伊迪娅周身绕圈，观察这幅形态给她带来的提升。
几招下来，他很快就发现了门道。
“看着奇怪，但也不过如此嘛。”
冠军嘲讽着看向科博特，却没从对方眼中看到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是这样，可没法救你们的命。”
他又一次躲开伊迪娅劈来的一剑，眼前这几位怪人让他心中少有的升起了新鲜感，他起了玩心。
“这样吧，我再让她三招，要是她还是没能伤到我，呵呵。”
冠军笑了笑，用手指在三人身上画了个圈，“我可就要来伤害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