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十八间囚室的魔法师
- 大风起——贺庆的诗词集
- 小诗狂客
- 14622字
- 2024-10-12 16:47:30
对于鲍勃来说,这是象平常一样的糟透了的一天。但是这一天又不太一样,因为他在作了七年的副警长后,终于被提拔成了正职。本来这是件令人高兴的好事,但是鲍勃的心情却难以言喻。
鲍勃自小是个孤儿,他现在工作在世界上最阴森恐怖变态残酷的,素有“人间地狱”之称的拉博监狱里。在这个监狱里关押着世界上最危险的罪犯,在这个监狱里的每一秒钟,都不能松懈。你不会知道这一秒的风平浪静之后是否就孕育着下一秒的暴动。这个监狱创下了数不清的世界记录,其中包括:持续每天均有囚徒死亡的时间最久,虐囚手段最多,囚犯自杀率最高,越狱次数最多。但是几乎没有一次越狱者能躲过死神的召唤。
十年前,鲍勃满怀着青春的激情和对未来的憧憬来到了这座庄严的监狱。当他踏入这方土地仅仅一天后,他便听到了梦碎的声音。在现实的残酷轰击下,他发现自己原来是多么的可笑。在这片天空下,根本就没有半点希望可言,即使你拥有世界上最能发现美的眼睛。转眼间三十已过,生命的快车奔向不惑。其实对于每天在监狱的高层长官和自己手下的几个土匪一般的警卫之间的夹缝中喘息的鲍勃来说,他已经不惑很久了,生活就是对上司说“也斯”然后告诉下属,最后自己去执行的过程。生活就是每天面对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他在看管着他们,同时他们也用麻木不仁的态度看管着他,他们中或许有人可以刑满释放,但是他却看不到一点出路。
鲍勃曾经拼搏过,他希望靠自己的努力来出人头地。刚开始还不算很差,他坚持了三年,混到了副警长的职务。鲍勃依旧努力工作,却发现勤奋远没有手段来的实际。和自己平级的其他副警长即使一丁点事情也不作,只要使点小手段就可以平步青云,或者调到条件好得多的单位去。鲍勃不懂手段,也不会讨好上司,他也不喜欢象其他的狱警那样狂殴囚犯,强奸女囚。他只想踏踏实实地工作,老老实实地做人。于是他就在这个不高的位子上坐了足足七年。当年的斗志再也鼓不起来了。再坚硬的石头,放在海水里冲刷,迟早也会被磨光棱角。
鲍勃也曾经逃避过,他想走出去,他曾经以为外面的世界会很精彩,会有一个适合他的舞台。但是他犹豫了。在监狱待久了,已经开始和外界的世界脱节,出去后他能做什么,是否能比现在生活得好,他不知道。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一点,外面的工作不好找。而自己的这份工作虽然令人绝望,但却非常稳定,这份稳定的收入,足够保证一家三口人无冻馁之忧。这点在外面世界的很多人看来已经是一生的追求了。每当想起这些总会让他浑身一颤。更重要的是,他的一位老朋友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只不过是更大的一个拉博而已,当你真正体会到了社会的凶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比拉博更残酷。”这个人是一个小酒馆的老板,他也是鲍勃的唯一的朋友。每次当心情压抑到了崩溃边缘时,鲍勃总会光顾这间小酒馆,在这里独自喝一点小酒,让嘈杂的音乐充斥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忘记思考。常此以往,便和酒馆的老板认识上了。
今天本是想去酒吧找老朋友的,并不是去和他分享出头之喜。说实在的,鲍勃虽然盼望提拔已经很久了,但是对于这次晋升他的喜悦非常有限。当上了整个监狱的狱长,只会使他身上的责任更重,而且从此陷入权利的漩涡中。也就是在今天早晨,鲍勃的老上司,老监狱长欧德因被查出贪污巨款而被上级检察机关逮捕。而揭发此事的副狱长卡提尼斯即将成为新的监狱长。鲍勃和老狱长相处十年了,他了解,老狱长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算狠毒的小人,之所以会做出许多不可原谅的事也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和生存。但是如果说老狱长会贪污巨款,鲍勃不信,监狱中的几个副狱长都是贪得无厌的人,老狱长虽然不加制止,但自己却很少掺和其中。就算偶尔有贪,也是一些灰色资产,一些小钱做做样子罢了。象这样一位老于世故的人竟然会惹来杀身之祸实在是令人惊讶。老狱长平时对鲍勃还算不错,而新狱长卡提尼斯则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在所有的副狱长中他是贪污最多,所犯罪行最为恶劣,阴险狠毒到了极点的一个。他曾经对女囚犯说过一句流传久远的话:如果你不想被狱中的死囚轮奸,如果你还想有朝一日能出狱重新做人,那就跟我上床。一想到今后要在这人手下做事,刚刚得到晋升的鲍勃就郁闷到了极点。今天的他只想把心里难解的愁绪告诉给老朋友。可惜,最终他未能如愿。因为他被迫随着其他的高层去恭贺卡提尼斯。
每当这时鲍勃就相当头大,他天生就是有酒精过敏体质的人。在酒席上,面对着疯了一样劝酒的人们,他根本不敢大声说话,这时他感觉自己已经象个死囚一般失去了做一个人的权利。可惜即使他再低调,也免不了被逼多喝。当其他人起身为卡提尼斯祝贺时,他不能独坐着。当轮到他祝贺时,他也不得不端起那深不见底的酒杯,添酒小姐上来了,鲍勃轻声对她说:“不要添得太满。”小姐给添了大半杯。鲍勃高举酒杯,刚说了半句话,旁边的副狱长哈西大喝道:“没满,没满。你怎么不添满?难道你对我们伟大的卡提狱长不满?”混蛋!这杯中酒的多少和我对人的看法有什么联系!竟然把这两者扯为一谈这和白痴有什么区别!而且连卡提尼斯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平时和我没说过半句话的贱货多什么事!鲍勃在心中暗骂,但是也不敢怎样。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起身。唉,无奈,鲍勃只好把酒添满,再敬。狱里的规则是每次敬酒要连敬三杯。鲍勃一口菜没吃,连敬了三杯酒,感觉自己肚中鼓鼓的,就像喝了全桌人的尿一般,那感觉就是在吃饭时,整桌的男人都把你的胃当做公厕。坐下后,眼前一片模糊,夹菜的手也不听使唤,怎么夹也夹不上来。这时又一个人站起来敬酒……每个人敬酒,他必须也跟着站起来,站起来后酒杯又不能不满,往嘴里灌时又不能不干。于是席至中巡,鲍勃的酒精反应就开始了,头胀得象塞进了100只苍蝇,手脚冰凉,膝盖和肘部的关节就想被敲碎般的疼痛。但是在这疯狂的宴席上,他不敢出一声呻吟,否则就是坏了大家的兴致。实在忍不住了就只好跑到厕所里去,想吐,又吐不出来,生不如死。
监狱的督委法来斯端起一杯茶来敬酒,说道:“在下已不胜酒力,谨以茶代酒,恭祝我们的新狱长步步高升,飞黄腾达。”话音刚落,哈西大叫道:“回去换酒再来!”鲍勃实在是不行了,再喝不死也残疾了。于是说道:“茶也一样的,一样的,来大家和督委大人一起敬卡提狱长。”卡提尼斯猛得转头瞅了他一眼,又立即转回去了。就在那一刹那,鲍勃感到他的目光中杀机一现。不过法来斯是卡提尼斯的死党,他掌管监督监狱的财务,卡提尼斯的黑钱大多是他帮忙搞定的,是卡提尼斯最亲信的人。所以虽说法来斯端的是茶,卡提尼斯也欣然接收,其他人见卡提尼斯站起来,也都纷纷起身。
晚宴就像二战一般痛苦而漫长,但它终究还是结束了。鲍勃神情恍惚的搀扶着比他更加摇摇晃晃的哈西出了酒店的门。一路上哈西边走边吐,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道:“喝酒…都是被逼的……今天老子都没怎么吃菜……光陪你们喝了,亏大了……”鲍勃现在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被这两百多斤的猪压着,他的膝盖反而不那么疼痛了。
很晚,终于回到了家里,老婆和儿子已经睡下了。为免吵醒他们,鲍勃没开灯,迷迷糊糊的想找药酒擦擦臂肘和膝盖。谁知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花瓶,打碎了。妻子醒了,张嘴大骂:“没良心的,你还敢摔东西!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这个家吗?你还回来干什么!”哦!对啦,今天是鲍勃与妻子的结婚纪念日,本来他是准备了礼物要和妻子去庆祝的,可是这几天变化太突然了,鲍勃的心里一团乱麻,今天的晚宴又不得不去,所以就把这事忘了。鲍勃刚想解释,妻子又开始骂道:“怎么!你还有理啦!想吵嘴是吧!每天晚上回来这么晚,我和儿子不重要是不是?!看你一身酒气,去外面鬼混了是不是?!就挣那么两个臭钱,了不起了?!这个家就不管不顾啦?!你说呀!你说呀!你说呀!”
靠!你让我说就要给我说话的机会啊,这么咄咄逼人,让我怎么说!鲍勃心想。这时,儿子从梦中惊醒,立刻不依不饶的哭了起来。妻子听到儿子哭声,更加怒不可遏,家里乱做一团。鲍勃也实在没力气辩解什么,只觉身上处处都在痛,包括心里。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妻子冲上去夺过来,“吧唧”一声摔个稀巴烂。“你还有心思喝水!你摔呀,你不是会摔吗?难道我就不会摔?!”鲍勃和普通的男人不同,他虽然有一双有力的臂膀,但从不用来打女人。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禁心想自己怎么会和这个人结婚并在一起生活这么久。这个女人跟他七年前恋爱的那个端庄娴淑善解人意的女人根本就完全是两个人嘛。为什么同一个人的变化竟会这么大,鲍勃永远也搞不清楚。他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对着这个女人淡淡的一笑,轻轻说道:“我今天升职了,拉博监狱的正警长……”话没说完,妻子的表情就变了,勉强掩饰着心中的喜悦问道:“真的?那么以后工资是不是翻倍了?”鲍勃眉头一皱,又深吸一口后,长长的吐了口气说:“工资暂时不变……”妻子的脸又变了,变得扭曲而变形,转身进屋,把门“哐!”的一声重重地关上,在屋里怪叫一声:“我操你妈!”
鲍勃继续抽着烟,在烟雾缭绕中回想着当年恋爱时的美好。
正想得高兴,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鲍勃挣扎着从美梦中醒来,抓起电话一听是监狱里打来的,要他马上赶到,情况紧急。他马上站起来,哎呀,腿还是很痛,打开衣柜,发现自己已经几天没洗过衣服了,脏衣服压了一堆。比较一下,还是身上这件充满着酒腥味的衣服最干净。算啦,继续穿着吧。
蹒跚着出了门,天还很黑,一看表才凌晨三点半。凉风吹过,有了一丝的清醒。突然想到刚才的电话里说“情况紧急”!不好,该不会又有大规模的越狱行动吧。如果当上狱警长第一天就有人成功越狱那就没法干了,于是他急急忙忙往监狱赶。没走几步,就被迎面走来的一个粉头黛面的女郎拦住了。女郎妆化的特浓,看不出年纪,身披一件毛皮大衣,下身穿一条短到臀部的短裙。她把手轻轻搭在鲍勃肩上,暧昧的说道:“先生,睡不着啊?要不要我陪?”鲍勃哪有那个心情,将女郎推到一边,迈步刚想走,谁知那女郎跪在地上,抱住了鲍勃的大腿,哀求道:“先生别急嘛,试试嘛,我会伺候的很周到的。”鲍勃怎能不急,他从兜里摸出钱包,打开后抽出一张50元的递过去,女郎仍然不肯放手。鲍勃索性把整个钱包都扔给了她。女郎拣起钱包撒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鲍勃刚想走,猛然醒悟道,把钱包都给了那女郎,那自己连打的的钱都没了!该死。好在监狱离的并不远,只有四个街区和一段2里地的山路。鲍勃迈开腿往前跑。
跑着跑着,他突然察觉街拐角处有厮打的声音,他本能的停下来一看,原来有四个小伙子正在强奸一个姑娘。他愤怒之极,正要上前阻止,其中的一人发现了他,立刻站起来冲他恶狠狠的说:“别多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如果是十年前,鲍勃刚从警官学校毕业时,他才不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而如今他犹豫了,首先想到的是家庭,这个虽不和睦的家庭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责任。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的话,都会使这个家庭失去支柱。他没有把握更没有勇气救出这个姑娘。更何况,监狱里出了紧急情况,如果真是大规模的越狱,那就比眼前的事情更重要。但他心中的正义感无法容忍。于是他向四周大呼:“救人啊,有人强奸啊!”连叫数声,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回音也没有。一个歹徒朝他冲了过来,鲍勃撒腿就跑。歹徒赶跑了鲍勃后就回去了,继续强奸。鲍勃继续跑着,边跑边打电话报警,可是警局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正这时,一口痰从飞驰而过的一辆轿车车窗里喷出,正巧落在了鲍勃的衣服上。混蛋!鲍勃骂了一句,继续向前跑。
一口气跑到了监狱,这里一片沉静,没有任何越狱的迹象。鲍勃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已经有很多官员在这里了。鲍勃被叫到了问询室。平时走进这间屋子,他总是坐在灯光的后面,而这次他是被灯光直照着,感觉很不习惯。
一张苍桑的面孔在灯光后用审讯犯人似的语气审问道:“鲍勃先生,你还记得瑞士财团的佛雷兹先生吗?”“记得。”
“在今年的6月25日,有人提审过佛雷兹,并将其提前释放,这个人他是谁?”
按往常,鲍勃一定会说:“我不知道。”但是今天或许是酒劲未过,或许是被刚才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或许是心中压抑了太多的烦闷无法宣泄,鲍勃竟然脱口而出“是卡提尼斯。”
那人显然对鲍勃的直言不讳感到很惊讶:“你确定吗?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鲍勃说道:“首先佛雷兹和其他犯人有所不同,他是世界上最有钱有势的人物之一。他的势力影响着整个东欧政治和经济。在地下的黑市里,他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自打他来到的第一天,便是重点关注的对象。他所在的别墅式牢房,只有副狱警长以上级别的人可以接近。另外那天受卡提尼斯指派,去提佛雷兹的人,就是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人带到后,卡提尼斯就叫我出去了。审讯是秘密进行的,没有其他人在场,准确地说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才对。”
“那北美走私军火商可来梅和阿富汗石油大亨弗利呢?”
“他们也是卡提尼斯单独提审的。”
“前几天联邦政府检查团来拉博监狱,是谁接待的?”
“是前监狱长欧德亲自接待的。”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人?”
“协助审查团进行调查工作的,是由卡提尼斯和法来斯全权负责。由我带领他们进行监狱布防的参观。”
“除此之外,对监狱财务往来的调查过程就没有其他人负责过?”
“是的。”
那人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最后对鲍勃严肃的说道:“鲍勃先生,你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敢保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吗?你敢出庭做证吗?”
“我保证。”
“鲍勃先生,你可以走了。”
鲍勃心事重重的出了审讯室,在门外站了很多人。他们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象有许多话想问鲍勃,但是谁也没有先开口。一双双企盼的眼睛瞪着他,好像在逼着他先说点什么。对于这样的情景鲍勃早已习以为常了,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卡提尼斯。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的确很讨厌。他谁也没管,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看了看钟,现在是早上六点。鲍勃什么也没想,趴在桌上打个盹。这或许是唯一的一丝清净了。
八点钟,清晨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到了鲍勃的身上,鲍勃醒来了。他走到了窗前,推开窗户。今天的天空特别的晴朗,朵朵白云悠闲的走着。空气似乎也和往常不同。鲍勃在窗边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这时看到一辆法拉利开了进来。车门打开,身着笔挺西装的卡提尼斯从车里出来,象位国家元首一般向周围的人挥手,他似乎以为大家是为了欢迎他这位新上任的监狱长才这么早到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就在这时,从监狱的行政楼里冲出几名彪形刑警,到了卡提跟前,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倒在地。卡提的脸都气青了,趴在地上杀猪般的嗥叫道:“你们这群混蛋!快把我放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惹着我,你们不怕死吗?”
那个满脸苍桑的人出来了,指使着人把卡提尼斯推进了警车。在临走前一刻,卡提尼斯挣扎着回过头来,象一头发疯的野兽般怒号:“好啊!竟然算计到老子头上了!你们等着!我迟早会回来报仇的!”那一刻,鲍勃分明感觉他在说自己,鲍勃盯着他的脸。卡提一开头,也看到了他,双目射出狼一般的森寒光芒。这种不共戴天的仇恨让鲍勃顿觉浑身一阵冰凉,情不自禁倒退一步,不敢再看。这时他联想到了昨天老狱长被人抓走时的情景,当时和今天一样,监狱里的人几乎都来了,不同的是,老狱长并没有挣扎,他静静的上了车,他最后跟鲍勃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千万不要去悬牢第十八间,那里关押着世界上最危险的魔法师。如果把他放出来的话,他会毁灭整个世界的。”自打他来到这座监狱起,就知道有些地方是禁地,十年来,他一直没敢踏入半步。不过老狱长的话,鲍勃还是不敢相信,究竟谁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足以毁灭拥有几十亿人的地球。
太荒唐的事情,鲍勃不愿去想了。上午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过去了,对于在这里待了十年的鲍勃来说,只是换了个办公室而已。他所做要的事情是再熟悉不过的,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份工作了。
中午照例是在监狱的餐厅吃饭,监狱里共有两个餐厅,一个是给犯人用的,一个是给一般的警卫用的。对于正警长以上级别的官员将享受送餐到办公室的待遇,特殊地位的囚犯也是一样。鲍勃已经是正狱警长了,可是他今天刚刚搬进这个单独的办公室,把这规矩给忘了,习惯性的跑去了餐厅。餐厅的饭真叫难吃,看上去就没食欲,不知道犯人餐厅那边的饭菜是怎样的,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比这个更差了。鲍勃早已经习惯了,在监狱里如果不想神经崩溃就要把自己当作一个犯人来看。一个晚上可以回家的犯人。
狼吞虎咽后,鲍勃回到办公室,看到桌上正摆放着一盘香气逼人的饭菜,有点后悔,不过现在也饱了,吃不下了。于是便叫秘书进来收走。秘书进屋后,告诉鲍勃,有人在监狱长办公室等他。鲍勃有些纳闷,狱长办公室怎么会是人说进就进的呢?新的监狱长卡提尼斯已经被人抓走了,还有谁会在狱长办公室里呢?
鲍勃轻轻推开狱长办公室的门,看到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监狱长的座位上,面向窗外,背对着门口,很享受的斜坐着。鲍勃敲了敲门,那人转了过来,鲍勃这才发现原来是他!督委法来斯。法来斯斯文的面孔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对鲍勃说:“把门关上,警长大人。”鲍勃把门关上,坐在了法来斯的对面。
“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叫到这里吗?”法来斯问道
“不知道。”鲍勃还没从犯人的角色中变出来。
“因为我需要一个心腹。”法来斯一边慢慢的说着,一边站了起来,“鲍勃,我知道你是一个不懂尔虞我诈的人,我需要你,特别是你昨晚敢于帮我挡酒,让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我说的对吗?”
鲍勃微微点点头,法来斯慢慢走到了鲍勃的身边,继续说道:“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你一定觉得很突然,也很复杂吧。”
鲍勃又点了点头。
“那我就从头跟你讲清楚。首先,你知道欧德是为何被拘捕的吗?”
“因为贪污。”
“哼,”法来斯冷笑一声,“就那个保守的老头,他才能贪多少钱。那老家伙谨慎得很,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根本没有任何犯罪的证据可言。他被抓,完全是卡提尼斯陷害的。”
“卡提尼斯为什么要陷害他?老狱长对他已经非常迁就啦。”
“哼,老头的确对我们很纵容,因此也培养了卡提的贪婪。人是贪婪的动物,你越放纵他,他便越猖狂。老头很精明,不过他也失败在于过于精明,每件事情总做到一丝不苟。就是因为对自己所做的事很放心,所以竟然将这么重要的审查工作交给了两个他并不信任的人去做。但是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陷害是不需要理由的。伪造证据是我的专长,贿赂上级是卡提尼斯的强项。有了这两点什么政府审查团不能摆平。这个世界上有谁会跟钱过不去。”
“你是说你们买通了中央派来的调查团,通过他们来诬陷欧德?!”
“哈哈,鲍勃警长,看来你一点也不笨。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会是我得力的助手。”
鲍勃低头不语。
法来斯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以为老头真的信任我们,把我们当作心腹吗?哼!你太不了解官场了,一个人越是把信任二字写在脸上,他肚子里越是小心提防着你。老头对卡提尼斯是这样,卡提尼斯对我也是这样。老头实在是太老啦,老到了连思想也变得保守的程度,他早就想除掉卡提尼斯,只不过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没有必要冒险收拾这头怪兽。于是便小心翼翼的哄着,他却忘记了,怪兽是要吃肉的,当你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时候,他便要吃人。同样的道理,总有一天,卡提也会反过来吃掉我。当他还没有坐上这把椅子的时候,他需要我,当他真的坐上了这个位子,首先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如果我不趁他现在得意忘形的时候干掉他,那我就会死的比他还难看。”
鲍勃沉思着,继续低头不语。
“今天上午来的那些人,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鲍勃摇摇头。
“他们是纪委为了卡提尼斯贿赂联邦调查团的事情,而专门组建的廉政特别行动组。”说道这里,法来斯忍不住发出恶魔般的狂笑。“在卡提急急忙忙给中央调查团的每一个人塞钱,心里做着他的狱长梦时,我已经在给中央纪委写报告了。卡提行贿,一是为了干掉欧德,更重要的是为了让自己坐到这个位子,所以他不会假手于人。不过他那个草包哪里想得出这么好的办法。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我策划的,却不是我做的。于是我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告诉纪委,我在调查过程中看到了卡提怎样的行径,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揭发他的丑事。”
“所以纪委就连夜派出特别行动组。在看过你所提供的所有证据后,卡提尼斯就死定了。而你却因为大公无私取得了上级的信任,并且举报有功顺利成章的顶替掉卡提尼斯,成为了新狱长。”
“你说的一点不错,鲍勃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你忘记了一点,既然卡提尼斯行贿的事情败露,那老狱长欧德就是被诬陷的。既然这样,那他很快就会被释放的,到时候你还是坐不上这把交椅。”鲍勃抬起头瞪了法来斯一眼。
“哈哈,鲍勃,你真的太天真了。卡提尼斯几乎所以的罪责我都报告上去了。老头放任属下不管,即使不被严惩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鲍勃不敢再看法来斯,这个曾经深得监狱上下好评的人,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君子,如今简直就象魔鬼。他点了根烟,静静吃着,沉思片刻后说道:“欧德就算是想过要对付卡提尼斯,但他对你是不错的,这样害他,你的良心能安吗?”鲍勃的声音很小,小到法来斯几乎听不见。
“别幼稚了!”法来斯大喝一声,“如果人人都能凭良心来做事,那这个世界还有法律干什么?!靠信任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是不保险的。我不是说过吗?人是贪婪的动物。这个世界需要规则,只有规则才可以约束人的贪婪。我不信任欧德,我担心他有天会突然开窍干掉了我。同样的,我也不信任你鲍勃先生。”
“啊!”鲍勃终于感到了自己身处的危险,一紧张,手里的烟掉了。他张大惊讶的嘴巴,呆呆的看着法来斯,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既然你不信任我,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难道这就是你约束我的规则吗?”
“哈哈,你搞错了。约束你的规则是这个。”说着,法来斯从抽屉里翻出一份报告,对鲍勃说,:“请你把这份文件签一下。”
鲍勃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自己常做的越狱报告书,不过这份很奇怪,这个人是关押在悬崖牢房的高德,名字很陌生,但他并没有越狱啊。很快鲍勃便反应过来了,越狱是要处决的,一定是什么人出了钱,要法来斯在狱中杀了他,于是法来斯就想出伪造越狱证明的办法,这样杀人合法,就算以后查起来也是按章办事。谁也没话说。
鲍勃看完后,把文件合上。对法来斯说:“这个人值多少钱?”
法来斯笑了笑:“钱不多,只有5000块,不过好过没有,而且也给监狱省粮食。”
鲍勃浑身发抖,仅仅5000块,便可买下一个人的命。人的生命就这么的廉价。他用微弱的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如果不签呢?”
法来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背对着鲍勃说:“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这个世界多美。鲍勃警长,卡提尼斯走了,对你是好事,你只要听我的,今后的前途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美好。你要想清楚,如果不遵守规则,是要受惩罚的。例子,很多。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就算你跟自己过不去,就算你不想过好日子,也要替你美丽的太太和六岁大的儿子着想。你儿子要上小学了吧,今后还要上中学,大学。就你现在这点工资,恐怕还是很困难吧。”
鲍勃还是无语,法来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欣赏窗外的美景,拉博监狱真的是气势恢弘,一座高楼紧挨着另一座高楼,如同森林一般,给人以深沉庄严的感觉。法来斯淡淡的说:“你一定还不知道高德的情况吧。在你的档案柜的最底层可以找到他的资料。可以说从你出生以后不久,这个人就已经被关押在这里了。他被判无期徒刑,而且是国际s级罪犯。注定一生都要在昏暗的地狱里渡过了。他的生命可以说早就失去了意义。象这样的一个人,早死一刻晚死一刻早已不重要了。你以为你不签这份报告,他就会幸免于难吗?你不会幼稚到这种地步吧。”
鲍勃的大脑已经混乱到极点了,这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他拿起报告书,翻过来又翻过去,看了好几遍,思想却飘到了很远很远以外。他想起了过往和老狱长,和法来斯之间的点点滴滴。可以说到今天跨进这个门槛为止,他一直认为法来斯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他一直认为法来斯偶尔做些违纪行为也是被卡提尼斯所迫。他一直认为法来斯还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看到警卫虐囚,他会敢于制止,而且自身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却会变成……法来斯害了卡提尼斯,这个人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可是老狱长他……从某种角度来说,老狱长也是造成卡提尼斯如此猖狂的原因之一。老狱长对监狱内犯罪行为的放任,恶化了拉博监狱的风气。如果这样看来,老狱长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法来斯只是把这两个人都耍了。他这么做,手段虽然卑劣,但是究竟做得是对还是错,真的是很难评断的。抛开过去不想,只想一想眼前,眼前他如果签了这份报告,论私,自然少不了好处,他的家庭生活可能也会因此而有所缓和。论公,他成为狱长助手总比其他人来得好,他一方面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利和地位改善监狱里地狱般的风气,整治违法犯罪行为。另一方面可以约束指正法来斯的行为,毕竟对于很多事情,狱长还是需要心腹的帮助,他就可以说得上话。虽然签了以后,时间久了,自己恐怕还是难逃一劫。不过总好过不签。如果不签,眼下就有危险,他的下场决不会比欧德和卡提好。如果签了,等于是把自己卖给了法来斯,从今以后,他便有一个滥杀人的罪柄握在法来斯手里。如果不签,他可以保持清白,不过清白又能怎样?诬陷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不签,那个叫高德的人要死。如果签了,他也要死。不过所不同的是他将死在鲍勃的手里。只要他手一挥,就会为这个生命画上句号。鲍勃十年来从没有打过一个罪犯,更不要说象其他变态的狱警那样去杀人,即使这个人很可能会老死狱中,鲍勃也还是下不了手……鲍勃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拖了出了,打结,朝相反的两个方向拉去。他感觉到灵魂在挣扎,却是那么的无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太阳也不忍心再看下去,躲进了西山,留下了漫天血一般的光辉。狱长办公室里已经凝固很久了,法来斯依然站在窗边看着风景,鲍勃提笔的手依然抖着,纸上依然没有他的笔迹。法来斯把双眼闭上,两行热泪滚了下来,他对鲍勃说道:“今天你是第一个揭露卡提尼斯的人。不管怎样,你是我所敬佩的好警官。”
鲍勃突然有一阵的冲动,飞快的在纸上写到“情况属实”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吧!”的一声放在了桌上。法来斯没有转身,他对鲍勃说:“你可以出去了。”
鲍勃“腾”的站了起来,大步走出门口,顺手把门给带上了。他对自己说:“这都是被逼的。”
今晚不想回家,他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跟另一个副警长换了个后半夜的班。于是打电话回家说:“今晚不回家了,我当今夜的班。”电话那边一顿臭骂,无非是说他又在外面有外遇什么的,鲍勃全当没听见。挂上电话,他对自己说:“她还是爱我的。”
后半夜班要等到十二点以后,这段时间他想去见一见他的老朋友。
推开酒吧的门,昏暗的灯光和暧昧的音乐便把鲍勃俘虏。身心交瘁的他在这里寻求一丝的放松。今天他被迫作了他本不想做的事,这样做究竟是好还是坏,分不清,心里五味杂陈,干脆用酒精来把自己麻醉。
他坐在吧台边,问酒保:“你们老板呢?”
酒保认得他,答道:“老板出去了,可能快回来了,您先坐会儿。想喝点什么?”
“还是葡萄酒。”
酒保给了他一杯葡萄酒,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鲍勃盯着手中的酒,并不喝。在手里把玩着,看着看着就醉了。他静静的回想着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却什么都没想到,大脑空白一片。
对面的舞台上,有位舞女扶着麦克风疯狂的扭,嘴里唱着和鲍勃不在一个世界里的歌曲。鲍勃没有看到她,可是她却注意到了这个表情呆滞的男人。一曲唱完,她下来台,灯光和观众的目光都不再照耀她。她来得鲍勃旁边坐下,也要了一杯红酒。轻声说道:“你有心事?”
鲍勃看了看她,没理。
“看得出你是个好人,一个好男人。不过好人不一定总能做好事,有时会不得已去做些对不起良心的事。好男人也不一定就会配上好女人,好男人负担着整个家庭的重担,却不一定会有幸福的家庭。”
鲍勃太惊讶了,他抬起头再次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虽然是舞女但是并没有象其他舞女那样浓妆艳抹的看不出年纪,她大概三十出头,一袭黑衣与这里的光线、气氛非常的融洽,也使得她看起来风情万种。她长得挺好看,只是头发后隐隐看到脸上有一条淡淡的刀疤,“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鲍勃问道。
“我在社会上待这么久,见过的人太多了。如果你有和睦的家庭,现在就不会一个人出来喝闷酒。象你这种人会来这种地方,一定是又有什么烦心事。如果说这个烦心事是因为自己怀才不遇,受到挫折,那你肯定会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但你没有,你一直盯着它,你是在反醒自己。我说的对吗?”
鲍勃眼里的眼泪直打转,心里的话哽到喉咙,说不出。他举起了酒杯。舞女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仰头痛饮而尽。鲍勃也一口喝了下去,感觉心里暖暖的。
鲍勃刚想问舞女的姓名,这时老板波斯回来了。他是一个有着一头金黄长发的矮胖的中年人,留着小胡子,看起来更象一个艺术家。他一进门便热情的跟鲍勃打招呼,鲍勃看到了老朋友,精神好了很多,打了个招呼。回头一看,舞女已经悄然的走了。鲍勃望着闪烁的霓虹下,渐渐消失的背影发呆,波斯问道:“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鲍勃说:“刚认识,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为你好,你还是不要去认识那个可怜的女人。她的身世比你还悲惨。”
“能不能给我讲讲她的故事。我今晚挺无聊的,后半夜还要加班。”
“既然这样,那好吧。她以前是个歌手,曾经还因唱歌得过奖。本来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后来跟别人组建了一个乐团,并且签约了一个鼎鼎大名的唱片公司。谁知道她被骗了,唱片公司的大老板发出话来说:‘如果你们想出唱片,就要跟我上床,而且要全部都来。如果有一个人不愿意,就别想我花钱培养你们。’……”
“畜生!”愤怒的鲍勃情不自禁的打断了波斯的话,把手中的杯子摔个稀烂。
波斯对吧台说道:“收拾一下,再拿杯红酒给这位先生。”
鲍勃用手摸摸脸,冷静下来,坐下说:“后来呢?”
“开始她们乐团的几个女生还不愿意,但是象她们这样的没名气的小歌手,签约签得比水泥板还死,甚至是没有底薪的。如果公司放弃她们,她们就一点前途都没有,却还不能走。所以很快她们中有人妥协了,再后来只有她一个不愿意。你可以想像一下当时的情景,本来关系很好的姐妹,竟然逼她跟一个男人上床。”
鲍勃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那她最后有没有……”
“没有。她用刀子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破了相,就没用了。老板也不在喜欢,便把她从唱片公司踢了出来。她出来后一直在社会上颠簸,吃了不少的苦,被社会折磨的不成样子了。但她从不妥协,她坚持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而不是身体。随着年纪的增长,她感到自己唱不了几年了,于是很想找个好人作为以后的依托。前些年她认识了一个男的,那男人挺正,对她也很好,就在她为今后的美好生活充满憧憬时,这个男的却不知什么原因悄然离开了。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从此她有些随便了。看到在酒吧里陌生的人她都会上去聊几句,如果不算太坏,她便愿意跟他发生关系,即使这个男人有家室她也不在乎。很多人因为受不了她的诱惑到最后搞的家庭分裂。所以我对你说,如果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家庭,就不要太靠近她。……”
波斯后面说得话,鲍勃没有用心去听,他反复回想着这个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舞女的故事。他发现这个女人和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难怪刚才会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如果今天不是波斯回来这么早,如果不是今晚还有夜班,他可能真的会和她春宵一刻,来发泄心中难以宣泄的繁杂。不过这些都过去了,和舞女比起来自己还算幸福了。“至少我还有家。”鲍勃出门前对自己说。
到了监狱时,时间也差不多了。鲍勃平静下来了,事情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多想什么都是没用的,还是面对未来吧。他小憩片刻,猛然想到了法来斯说过的话。“对呀,我今晚来这里还有事要做。”鲍勃对自己说。
他打开了档案柜,翻出了三十年前的档案,他吃惊的发现这个名叫高德的人就是老狱长临走前提起的那个关押在悬牢第十八间的最危险的魔法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师吗?鲍勃很怀疑。就算真的有,那他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毁灭世界?鲍勃不相信。他决定趁今晚的时机去见一见这个关押在这里三十多年的人。
他来到悬牢禁地,特别警卫拦住了他,问他有什么事。鲍勃厉声喝到“这是国际机密。”警卫不问了,他们知道现在的鲍勃不能惹。
鲍勃打开了十八间牢房生锈的铁门,他发现这里已经几十年没人来了,墙上爬满了藤蔓类植物,地上满是青苔,这间牢房是特制的,上面还有一层。很明显,高德应该在上面。鲍勃刚想走到上层去,不想到房间里竟然响起了一个年迈而洪亮的声音:“你是谁?”
鲍勃站在台阶上,止住脚步。回答道:“我是一个对不起你的人。”
“哦?小伙子,你很特别啊。人们做了错事不是竭力掩饰,推卸责任,就是死不承认。而你,竟然直接就这么真诚的说出对不起三个字,难得,难得。”那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墙壁里面发出来的,好像四面墙壁在跟鲍勃说话。
“人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虚伪。这个世界还是有不少好人的。”
“这个世界上,好人,有。但是好人注定是要被坏人利用的,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鲍勃眉头一皱,第一次听到犯人在对自己说教,让他觉得很不爽。但是想到他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不禁为他而黯然神伤,把心里不满强压下去。
“小伙子,你是不是对老朽我很不满啊?”
鲍勃一惊,自己心里想什么竟然又被人知道了,而且这个人甚至不在自己身边。他搪塞道:“啊~没有,没有。我是想说,这个社会虽然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难道你就不想有朝一日能出去重见光明吗?你就愿意自己一辈子就这样在监牢里碌碌无为的度过吗?”
“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使鲍勃突然感觉自己是站在一位长者的脚下的孩子,似乎对这个世界还没有清醒的认识。“年轻人,你不敢承认了是不是?哈哈,虽然你说得不是真心话,不过你是为了不伤害我的感情,这不叫虚伪。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象你这样不懂虚伪的人恐怕举步维艰吧。你一定是饱受摧残和挫折吧。”
鲍勃默默的点点头。
高德继续说:“你问我我想不想离开这监狱?我的回答是‘no’。这个世界太肮脏了,被人的贪欲所操纵。总有一天人们的贪婪,人们对自然的无情掠夺会受到自然无情的惩罚。”
“在我看来,外面的世界虽然不好,但是怎样也不比你的房间肮脏啊。”鲍勃说道。
高德沉默了,过了一段,他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还不能跳出来看这个世界。你还是没有领会到我说的话。好吧,孩子。你上来吧,你来看过就会明白了。”
鲍勃一步一步走在了青苔铺成的地毯上,推开上层的门,一丝灿烂的强光耀得鲍勃睁不开眼睛。好久他才缓过来,他发现自己站在千万丈悬崖边,他看到了令他一生难忘的情景。他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站在这里,是这个世界的至高点,没有任何障碍可以挡住人的视线,整个世界一览无余,宽广无边,让人看上一眼就能心胸开阔忘掉所有的烦恼。眼前一望无垠的森林和草原。微风吹过,一阵茉莉花瓣夹带着清香随风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他仿佛闻到了春天的气味。树木和嫩草随着清风摇摆,泛起了大海般的波浪。飞鸟成群地在天空徘徊,穿过横跨天际的巨大彩虹,互相讲述昨夜的梦。河流在森林里穿梭而过,低声的清唱着心中的激情。那韵致是鲍勃从没感受过的。一群野马在广阔的草原上自在的肆意奔跑,那么的畅快。抬头望向天空,这里虽然充满光明,但是却找不到刺眼的太阳。鲍勃尽情的向四周眺望,白云朵朵不遮望眼。天空好晴啊,好高啊,高到让人感觉可以看穿过去。这里一切是那么的协调,那么的融洽,大自然似乎融合成一副绝美的画。而这幅画是有声的,风声、水声、鸟鸣、花开……一切共同演奏出最打动人心的乐曲。鲍勃不禁张开双臂,尽情的呼吸着这里不含污染的空气,接受着薰风对自己脸颊的轻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竟然在淡淡的微笑。这个微笑是因为这里让他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发自内心的幸福感和久违的松弛。就这样,鲍勃不知不觉站了许久。
正当鲍勃陶醉其中时,高德的声音,又在这天地间响起了:“你现在想到了什么?”
鲍勃听到了,但是他没有停止脸上舒心的笑,他在想什么。他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什么都不想。”
很久,高德的声音再也没有回响起来。
鲍勃对着天地大喊:“你在哪?”
没有响应。
“你在哪?”
还是没有回应。
鲍勃明白了,这里是高德的世界,他就是这里的整个世界。真是可笑,在人世间不能容纳的最危险的人物,竟然是如此和谐而美好的天堂的创造者。这里是这么的美,再也没有人世间的勾心斗角,再也没有了尔虞我诈,甚至没有人世间贪婪的掠夺和摧毁。如果不是因为鲍勃脚下已没有寸步路,他真是不想回去,不想回到被失控的贪欲所玷污的人世间。
或许只有当人们将心里的猜忌放下,什么都不想,这个世界才可能变的如此美好吧。鲍勃虽然留恋,但还是必须走的。
在关上牢门的那刻,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地方。他意识到,不是人们用这扇门关押了一个罪犯,而是用这扇门关押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