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寄居之所

天终于黑了下来,温言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洒满月光的青石路上,这些时日,每日她都早出晚归,像每一个单亲母亲一样,时时刻刻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能多挣点钱把启儿平平安安的养大。

至于别的事,除了偶尔从甜香楼吃饭的食客们嘴里听点风丘县城外面的小道消息外,她几乎成了瞎眼和聋子,什么也不知道。

她常常摇头感叹,这不仅车马慢,信息也慢。

出了木樨巷,西口左拐就是她借住的赵大娘家了。

她刚走到院门前,便听见从院里传出来启儿“牙牙学语”的声音了。

不知不觉中,半年已经过去了,启儿也快一岁了,会含糊不清的叫阿舅了,每当这个时候,温言只要一看见启儿咧着一张小嘴笑着,摇摇晃晃地向她走来,她便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温言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满脸欢喜的推开院门,看见赵大娘正牵着启儿的小手,在院子里教启儿学走路。

“温言回来了!”赵大娘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温言,微笑着跟她打招呼!

“嗯!”温言转身关好院门,笑嘻嘻地跑到启儿面前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团油纸,在启儿小脸面前轻轻晃了晃,“启儿,阿舅回来了!快来看看阿舅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启儿摇摇头,挣脱了张大娘的手,伸手去抱住温言手中的油纸,温言借机一把将启儿抱起,“亲亲阿舅,阿舅请你吃鸡腿!”

启儿乖巧的松开了抱着油纸的手,扭过头“吧唧”一口亲在温言的脸颊上,张大娘和温言见状,一起笑了起来。

温言抱着启儿,三人一起高高兴兴的走进屋中。

温言坐在桌边将手里的油纸慢慢打开,把鸡骨剥出来把碎肉给启儿,又将一大块鸡肉递给赵大娘,“大娘您吃!”

赵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吃,这么好的东西,留给启儿,我不需要这个!”

温言并没有因为赵大娘的推辞而作罢,而是站起身,将鸡肉和油纸一同塞进赵大娘的手中,笑嘻嘻地说,“大娘您坐,今天辛苦您了!吃点肉补补!”

赵大娘捏着油纸慢慢地在桌边坐下,慈爱的看着温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小几岁的少女,心中不禁想起了与温言初见的那一日。

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虽然家中贫瘠,但好在丈夫暖心,儿子聪慧。她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可没想到,儿子突然生了重病,丈夫为了给儿子治病,毅然决然的留下一封书信去参了军,从此便杳无音信。

丈夫走后没多久,儿子就去世了,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只能靠给人干些粗杂活维持生计,她常常独自在屋中整夜枯坐到天明,等着丈夫归来。

后来,她也知道丈夫肯定是回不来了,别人丈夫隔一段时间就会托人捎回来一些钱财贴补家用,而她的丈夫却依旧音信全无。

慢慢地,她只觉生命似乎变得越来越了无生趣了。

那一日,她干活的主家违背信义,不给工钱还将她撵出门,她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仰头傻笑望着碧蓝辽阔的天空,心中却一片死灰。

于是,她想到了醉春阁,那里是封丘城最热闹的地方,死在那里总比死在人迹罕至的角落里要好一些,至少醉春楼的人怕影响他们的生意,也会想办法处理此事。

当她好不容易才偷跑进醉春阁,站在阁顶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背着婴儿的少年。

少年穿着单薄破烂的衣衫,在阁顶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的面容俊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藏着几分女儿家才有的韵色。

少年吸着鼻涕,搓着手,说他愿意聘请她,给她发工钱,陪着她一起等她丈夫回来!

她冷冷的看着少年,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少年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请她给他一点时间,如果他做不到,她再去自绝也不迟。

最后她竟然鬼使神差的跟着少年一起回了自己的家,相信了他说的话。

从此后,他们三人便相依为命在一起生活,她在家帮温言照顾年幼的启儿,温言早出晚归去外面挣钱养家。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启儿可爱活泼,看着启儿,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这让她内心的伤痛减轻了很多很多。

丈夫的消息也渐渐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她静静的看着温言逗弄着可爱的启儿,不知不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诚的笑容。

温言一抬眼,见赵大娘满脸微笑,心中不觉又多了几分温情,“大娘,天色不早了,我们歇息去吧!”

“好!”

温言将启儿哄睡着,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躺在床榻上,转过身从怀中拿出一块雕刻精致的白色玉佩,玉面上的竹竿细瘦挺拔,意态清逸,竹叶线条柔美,刚柔兼具。

她望着跳跃的灯火,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喃喃自语,“这个少青真是太过于实诚和善良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说给就给!”

那晚,她将少青赶走后,不一会儿便晕晕乎乎的睡着了,等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的枕边多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布袋里面有一些钱和一块白色的玉佩。

她用少青留的钱,在客栈养了几日,待身体恢复了一些,便换了身打扮,去四处寻找挣钱的差事活计,最后好不容易对着甜香楼掌柜一顿软磨硬泡,外加甜言蜜语,才做上了送外卖的“闲汉”。

那时她背着启儿,早出晚归,为了节省用度,只能带着启儿住在客栈的柴房里。

还好,后来遇见了赵大娘,才有了一间真正可以遮挡风雨的屋子,启儿也才能睡得舒适一些。

想到此处,她不由的又想起白日她从七娘房中出来时,听见的话,“这夏南初真是难对付,你约的人何时才能到?”

夏南初?是小五和少青口中的那个夏校尉吗?约的人?他们约了什么人?

温言细细回想起来,两个人的衣着虽是南靖人的装束打扮,可那门口男子的眉眼却与南靖人有着不少细微的差别。

她心中一惊,这两个男子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了,还有屋中那个男子的侧面身影。

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