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血兵

太阳从山尖伸了个懒腰,缓缓爬了上来,穿破积攒了一夜的冷意,落在林中一行人身上。

江虬君带着一队人马,在山中狂奔,他们一夜未眠,刚经历一场大战,本就疲惫。

但如今依旧强撑着追着江生离去的方向,此前山谷中巨大的光幕高高升起,那一瞬间那蓬勃的感觉。还在他心中回荡,他明白那是父亲,那是他这个世界最珍视之人,他冰冷的脸上此刻再也藏不住,脸上挂满泪水,穿过一个个丛林。

他要去看一看,看父亲与巫乾的结局,甚至看最后再见父亲一眼。

越接近那山谷黑气便越浓,清晨的阳光也穿不透这一层黑雾。

这是一股特殊的气息,不像往日的黑气那般,其中充满了各种负面情绪,江虬君只在其中感受到了“死亡”纯粹的死亡!

无比浓烈的黑气伴随着死亡之感不断涌来,好像每前进一步,身体之中的生命力便流失一分。

终于众人一路跋涉,到达了那山谷高处,如今早看不出什么山谷,只能远远看见,一个无比巨大的坑洞,出现原本那山谷之处,周边没有丝毫邪祟,只有无边黑气。

江虬君闭上双眼,身边飞鸟鸣蹄,穿透无边黑幕抵达那坑洞之前,鸟儿落在坑洞边缘,身上的羽毛一根根的掉落,逐渐变得老迈,却依旧艰难行进着。

终于看见那坑洞中心,纯粹的黑色之中,看见一点光亮,那是一个小小的令牌散发着微微光彩,光彩之下是一个高大的人影正是江生。

江虬君操控着鸟儿,刚要上前却见鸟儿浑身羽毛脱落,老迈的不成样子,甚至动弹不得,仿佛最后的烛火一般,他只能满眼泪水的看着,却从那令牌散发的微微白光之中,看见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晶,而滚滚黑气正围绕着那巨大的黑石缓缓旋转。

“那就是巫乾如此强大的原因吗?”

这疑问刚刚落地,却见那巨大的黑石之上,滚滚黑气凝聚仿若粘稠的泥浆砸落在地,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茧,一双巨大的手臂撕碎黑茧冲了出来,仰头大笑道,粗狂的笑声伴随着狂风袭来:

“哈哈哈哈!终究是我胜了,终究是我!”

江虬君顿感不妙,那鸟儿却动弹不得半分,只能眼睁睁那高大的巨人向着自己父亲冲去,心中无比绝望怒吼出声:“巫乾!”

青鸟蹄鸣,引起了那巨人的注意,他硕大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远处的鸟儿:“呵呵,原来是我外甥,看见舅舅大喜,故意来恭贺吗?放心,此后我建立冥界,定当封你做一域之主哈哈哈!”

随即巨大的手掌蔓延而来,却忽的停顿在半空,巨人嘴角忽的落下黑色的血液来,他满脸震惊的跪倒在地,随即凄惨之声传遍四四野:

“不!不!不!我的生死道法则,我是道主啊!为什么!”

巨人仰天嘶吼,黑光自那巨人口中喷薄而出,化作一道道各色游魂向着那巨石冲去,融入那巨石之中。

巨人随着口中黑光落尽,逐渐崩解化作满地黑灰,而黑灰之中一个浑身布满皱纹的老迈身影,挣扎着站起身来,向着天空张手,呼唤那一个个魂灵,却无一理会他,他绝望的哀嚎传出,随即魂灵化作星星点点逐渐溃散,老人身子倒在地上挣扎着向着江生所在之处爬去。

手掌抓在地面之上,一点点落移着,终究没了力气,手臂只能遥遥伸向江生怀中一块,细小碎裂晶石:“妹啊~”

好似一声呼唤,又好似一声感叹,那仿若枯枝的手臂彻底落下,砸在满地黑灰之中,没了动静,身上消散的光彩逐渐,浓烈了起来。

江虬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而另一边一只漆黑小鼠同样看着这一幕。

山林之中一个巨大的狼兽旗帜缓缓升起,一个老迈的身影坐在兽骨制作的王座之上,对着身边一个闭着双眼的巫祝问道:“怎么样了!”

“巫乾大人似乎要彻底死了,而天水江魔,好似被什么奇特神器,护住了魂灵暂且未散!”

“究竟怎么回事!”

巫祝闭眼开口道:“天水江魔终究是,一切神异的源头,即使巫乾大人成就鬼王,甚至成为生死道主,再以如此多的谋划,却依旧只是重伤那邪魔!”

话语至此,却见那巫祝忽的停顿下来,猛的喊道:“巫乾大人,未死!”

而黑气弥漫的坑洞中心,天空之中的怨灵,四处飘散有的如人,有的如兽,好似代表了这个世界的一切生灵,他们自巫乾化作的巨人口中飞出,有的落在黑石之上,黑石顿时大放光彩。

一束黑光向着江生而去,却见江生头顶的小小令牌,忽的一晃动那粗壮的黑光,顿时一寸寸裂开,甚至那巨石都微微晃动。

随即那巨石身上黑光大放,一道光柱再次落下,又要落在江生身上却见那小令忽的高高,飘荡而起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息,随即那光柱直接一转化作一只漆黑小鸟,落在了那正在溃散的巫乾身上、

小鸟融入巫乾身躯之中,巫乾周身消散顿止,被无尽黑气扶起,四周黑气化作一条条细小的河流流入巫乾身躯之中。

而山谷高处趴在地上的鸟儿,将这一幕传入江虬君脑海,江虬君满脸震惊,只是在这一瞬间,他通过鸟儿的视角,看见了远处一只正在地面爬行的小黑鼠。

那黑鼠也看见了鸟儿,两者隔着远远的大坑对望着,随即坑洞之中刮起了黑色的大风,鸟儿与黑鼠一瞬之间便化作飞灰,原地只留下两个迷茫的野兽魂灵,向着草草之中跳跃而去。

而江虬君与山中巫祝,同时睁开了眼:

惊呼出同一句话:“不好,江国/山中,来人了!”

……

江虬君望向远处的黑风,他明白现在这情况,巫乾必定有了奇遇,一定要想方设法的阻止下去,必须去试一试,必须去杀死巫乾,不然往后江国彻底危险,当即对着身边一群人开口道:

“老人,出列!”

江虬君带队人数不过三十余人,都是之前战役之中,受伤不重还能行动之人,人群之中一个个老人,杵着长戟走出队列,江虬君站在高处对着众人喊道:

“如今巫乾重伤,本应该死,但却有了奇遇,似乎要转危为安,如若不除,父亲危矣,江国危以,这黑风之中危险重重,必定有死无生!请诸位随我一同赴死!”

这话落地,那队列中有老人喊道:“哎呦妈呀!终于可以死了!”

“可不是嘛,我憋着一口气,就是想再等等,没想到真用到了!”

随即传来哈哈大笑,山固高喊一声,那众多老人顿时正经起来,山固带着众多老人拜下:“愿为江国死!”

众多老人当即跟着拜下:“愿为江国死!”

眼见他们要死的轰轰烈烈,却见其余年轻汉子们纷纷焦急不已,南宫郎高声开口道:

“南候,我等也愿往!”

江虬君面色冰冷:“其余战士,回南山寨!”

这话落下,人群之中更为焦急,一个个战士嘈杂起来,纷纷喊道:“共赴死,共赴死!”

江虬君眼见众将士如此,脸色依旧冰冷:“回去,这是军令!”

却听人群之中,南宫郎喊道:

“师傅,我等往日虽为山中之人,但如今我等是江国之人,愿为江国,赴死!”

江虬君面色依旧冰冷,只是带着众多老人,目光穿过一个个神情庄重的将士,再看看周围一个个嬉笑感叹的老人双眼一闭,完全不理会这意气上头的混小子,只是对那一众老人开口道:

“江氏老人,听令!随我诛杀巫乾!”

一个个老人,高举手中兵刃:“遵命!”

南宫郎满眼落寞,人群之中有汉子,看着众人远去,终于憋出了最后一句话:

“南候,是否看我等往日是野人,所以不愿与我等共死啊!!”

这话众多那将士憋了很久了,他几乎是怒吼着出声,南宫郎当即瞪了一眼那汉子,却见那汉子毫不畏惧,甚至周围一个个将士都满脸悲愤。

他们这些战士只是仆从兵,甚至姓名都未曾有,自然心中有这份愤怒存在。

他们作为南山寨人,也是江国之人,特别是江城来的官吏,大多对其冷眼相待,这份屈辱一直都在这些战士心中,只希望通过一场场战役,来证明自己对江国之心成为国人!

而如今这生死关头,竟然让他们退,是要再一次将他们剔除在外吗?

却见走在最前方的江虬君,忽的转过身来:

“如今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江国律法有言,凡为江国贡献者,皆为江人,你们都被血气覆盖过,往后江国还需要你们!给我回去!”

老人群中江寿亭开口喊道:“小家伙们,不是不让你们死!而是你们还有未来,你们还很年轻,我们老了,活够了!只有我们死你们才能好好活!”

又听山固喊道:

“我山氏看不起野人,但你们是好汉,你们是江国的汉子,有江国的骨头,我山氏认可!”

随即又传来老人喊叫:“我林姓认可!”

“我袁姓认可!”

尽管有些老人的姓氏在江国都有些歧视,但却依旧豪迈的喊了出来,江虬君喊道:

“我江氏认可,我以江氏子之名赐你们姓“武”何人敢不认,便看我江氏手中刀剑利否!”

那群战士看着眼前一幕,听着江虬君最后言语,眼中满是泪水,跪倒在地!

却见江虬君穿过人群,将一个个战士扶起,随即道:“此后尔等都是江国人,留下有用之躯建设江国!”

“诺!”

江虬君又走到,南宫郎面前,看见他低着头,满脸泪水轻轻拍在了南宫郎肩膀上。

南宫郎哭嚎出声:“师傅!”

江虬君十四岁时便来了南山寨,从死人堆里捡回了南宫郎,那时候他不过五六岁长得黢黑,江虬君将他收为弟子,亲自教导像是大哥哥,又像是父亲一般,照顾着这孩子,直到如今,他轻声开口道:

“回去!好好活着!照顾好瑶瑶!去江国去江城,去将这里的事情,告诉国君,去带着大家为江国未来奋斗!”

南宫郎眼含热泪,跪倒在地,身后一个个将士们纷纷跪下,目送着一个个老人向着那黑暗深处而去!

而另一边,山中巫祝对着高坐在王位之上的老人拜道:

“王上,江国发现了巫乾,此乃我国生死存亡之机啊!”

老人自高高的王座之上一步步走下,对着身后开口道:

“南山,五部出列!”

这话一落身后一个个部族长老,纷纷呆愣在原地,有人呼喊道:

“王上,可是要我们赴死?”

“为我国而死,是你们的荣耀!”

那一众人马顿时慌了神,领头的几个酋长高喊出声:“不!!”

却见周围一个个六狼部汉子,将那五部族人纷纷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即直接亮出长刀,那众多部族一个个被一柄柄长刀,威胁着一步步后退。

却听老人开口道:

“为我国做贡献的时候到了,往后你们部族子嗣,皆入六狼部,部族妇女皆嫁六狼族人!”

随即周围六狼部人一个个长刀挥舞落下,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哀嚎,鲜血落了一地,一个个怨恨的魂灵自那些死去的酋长们身上出现,向着四周冲去。

却见一个个老迈的巫祝,自人群之中走出,挡住一个个邪祟魂灵,他们跪在地上唱起奇怪的歌谣:

“献诸怨灵兮血祀长,吾身既舍兮赴幽荒。灵躯化祭兮助魈狂,丘山君立兮威灵彰”

随即歌谣落地,他们跪在地上,手中匕首落下抛心挖腹。

周围那死去的南山五部族人,纷纷化作邪祟,涌向一个个巫祝身躯之中,随即一个个小小的魂丘,便显现出来,他们挪移着身子一步步向着那山谷之中而去!

老人重新,坐回了高高的王座,看着周围一个个飞舞的乌鸦:“江国巫祝?”

另一边江虬君通过,那诸多飞鸟看见了那山中情况,转过头看着一个个老人,在一路前行时衰老的摸样,他的发丝间落下一丝白发,当即明白过来,

此处活人禁行,越往前消耗的只有寿数了,而身后皆为老人,良久叹道:

“哎!老人死,而江国生!”

他当即开口对着身后道:“此处活人禁行,唯有死者可存,诸君可愿与我同死啊!”

那身后一个个老人满脸犹豫,人群稀稀疏疏传来,却听山固叫喊一声:

“小虬君,我带着大家赴死吧!你就算了吧,守着就好!”

这一下江虬君才明白过来大家的犹豫是怎么回事,那脸上的冰冷彻底化去,意气风发的仰头大笑:

“诸君,尔等都为江国而死,我为江神之子,焉有不陪之理啊!”

那众多老人顿时又有人喊道:

“哎呀,婆婆妈妈的,你个小子有本事,活着还有大用!就让我们这群糟老头子去死就算了!”

“对对对,你这小子现在死太可惜了!”

江虬君见此终于说出了,他执意赴死的原因,自从他们离开了原本的战场,那战场之上厚实的血云,只有一小朵煞气红云跟来,而自从老人开拔之后,连那小红云都消散了。

山中已经献祭,魂丘正在向着山谷冲来,而今大家一夜作战,本就疲乏,没了那煞气,又如何抵抗魂丘,如何能调动红云呢?

唯有他赌上自身神异,以自身之一切,以诸将士之死志,呼唤那煞气红云,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但他身有神异,山中压不得,过往只有巫乾巫术能较量一二,他能感觉到自己死后必定化身邪祟,而且不比那死兽弱,他要做最后的保险。

言语落地,那诸多老人,顿时明白过来,一个个直直跪倒在地,开口喊道,面面相觑终于松口了:

“哎,有江氏子陪着也好!”

江虬君长剑高举,对着众人喊道:“为江国死!”

而众多老人满脸决绝,长剑纷纷放在脖颈之间:“为江国死!”

长剑划过脖颈,血液划破长空洒落一地,江虬君看着一个个老人倒下,遥遥望向远处漆黑的山林,手中长剑一转,刺入腹中:“可不止你们会献祭!”

他仰头怒吼道:“我以我身献江国!”

江虬君浑身青紫的光彩猛然爆发而出,随即一条巨大的虬龙,自那光彩之中窜身而出。

满地鲜血好似受了这一幕感召,血光自一个个老人身躯之上冲天而起,在天空形成一个血色的漩涡,一个个老人魂灵,从那身躯之中缓缓站起,而更远处南山寨战场之上的巨大红云,一寸寸缩小着,而那林中血色漩涡越来越大,神龙仰头怒吼。

随即头顶旋涡之中,血色光柱落下,周边便凝聚起一层血雾,周边森林被燃上了一层血色,老人踏着血雾,一步步向前而去!

每一步跨出,血色便凝聚一分,血雾融入侵染的老人铠甲鲜红,长刀如血,青色虬龙被血色渲染的赤红,赤红的虬龙站在血雾之上,带着众多老人向着那无尽黑暗之中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