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宜,你要幸福!”
烟花绚烂了暗夜长空,这是竺新桢新年唯一的愿望。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药水味,吊顶的灯明晃晃的照在病床上,竺新桢苍白着脸,望着窗外烟火绚烂的夜空。
风轻轻地吹过,窗外风铃声叮叮脆响。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竺新桢一人。自从确诊后,他变得异常烦躁,不想见任何人,他赶走了父母,赶走了来看他的好友,几度想一个安静地等待死亡,甚至几度想过自杀。
可他做不到,他心里时常挂念着一个人。
他亲手赶走的女友陆时宜。
那是他活下去的理由,或是借口。
确诊后,光吃药就花了大把的钱,他再没能力,也不想去拖累她。
她还有大把的时光,他一个病秧子,没理由让她为自己献出大好青春。
这几年存的钱,也不知道能让他的生命维持多久。
他不甘心,可他没办法,一旦钱用完,停了药,他就只有等死。
窗台上,陆时宜种下的四叶草长得很茂盛。
她说等小草中长出一片四片叶子的,就会带来好运,他的病就会好。
他笑她傻,可后来他也这样祈祷过,长得再茂盛些吧,长出一片四叶草。
半夜微凉,陆时宜关上了窗户。
今年新年又是她一个人过。
记忆中每年都有些竺新桢陪着自己,她才不那么依恋,那个满是虚伪的家。
可是竺新桢患病后,不愿见任何人,她也不敢来看他。
她知道的他不想让自己最难堪的一面被人看到。
尤其是被她看到。
床旁边的柜子上放着的存钱罐里,钱已经所剩无几。
上大学那会儿两人一同存钱,相互许诺等存够了钱就结婚。
可现在他的病用掉了大把的钱。
她从未有过抱怨,她想治好他的病。
可是他的病要治好可不是个小数目。
私下她问过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保守估计也要30万左右。
一夜未眠,倒不是因为炮仗声。
天亮后,她偷偷去看了他。
病床上,他睡得正甜,轻轻的喘息声,双眸紧闭,头发耷拉在额头上,双眉微微有些弯,下额干干净净,显是刚刮了胡子。
她动作很轻,慢慢走出了病房。
她知道他睡眠浅,怕吵醒他。
走到街上,她漫无目的。
双手插进上衣口袋,慢慢往前走,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她的后背上,将她修长的腿拉得好长好长,头发上是一个淡蓝色发卡,那是他送的第一个礼物。
这么多年她一直记得。
不知不觉,她走到那条石拱桥上,桥下就是清水河。
她记得他曾经在这里向自己表白。
那晚月光清澈如水,倒映在清水河上,莲蓬底下,鱼儿不时偷偷浮出水面。
他掏了出一枚戒指,下了人生中最珍重的承诺:他说等攒够了钱就娶她回家。
那时的时光多么美好,岁月无恙。
可是上天偏偏开了玩笑:一场病,让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
她盯着清澈的河水,出了神。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她回过神来,摸出手机、接通。
是主治医生刘勇打来的电话。
“嗯,我……”
“我是竺新桢的主治医生,你是他的家属吧?”
“我是他女朋友”
“那个不好意思啊,他病情恶化,找来找去家属栏上只填了你的名字和电话”
陆时宜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一刹间猛烈地疼痛贯穿心脏,眼泪汹涌而出……
半晌她带着哭腔,问道:“还有……救吗?”
“目前,化疗已经没有用了,只能通过做手术,而且成功率很低,考虑一下吧”
“就没别的办法……”
“目前的医疗水平,只有做手术才能保住性命”
“那就做手术,钱……”
“三期大概六十万”
“好……做手术吧,钱……我会交齐的”
……
电话挂断,她已经泣不成声。
良久,她红着眼眶,站起身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红灯,车才开到盛世集团。
她打开车门,付了钱,大步走进了盛世集团。
坐电梯到十三层,她敲开了左侧的门。
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让到一边,电脑桌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年轻帅气,一头秀发,银丝框眼镜架在高鼻梁上,穿着也相当有品味。
房间里装饰豪华,乌金楠木的窗户框,白金卷丝的窗帘,桌上还放着一只泛着金光的塑形金雕。
男人抬手看了一下劳力士手表上的时间,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
男人声音中充斥着几分冷意。
“我…我能不能你借点钱?”
“要多少?”
“六十万”
男人冷笑了一下,把眼镜往上推了推。
“陆时宜,你倒是挺敢提啊!怎么?没钱给竺新桢治病了是吧?你那么喜欢他,去贷款啊,找我干嘛”
“我没抵押….”
“哼”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少钱我我都可以给,但是我有个条件,你嫁给我。”
“你….”
陆时宜想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男人叫李盛言,是金海盛世集团的董事长。
年纪轻轻,就出来创业,一手创办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现如今二十七岁却一直在等,他说过陆时宜不开口,他宁愿一辈子一个人。
大学那几年,他几度追求陆时宜,却因为竺新桢的存在,他被同系的人看作了舔狗。
那时他也笑自己,竺新桢一个计算机系的天才,自己拿什么跟他比。
但他从未放弃过,哪怕沉入谷底,也在拼命坚持。
现在,自己在金海这样的富人区站稳了脚跟,追求他的豪门千金无数,可他偏偏就喜欢陆时宜。
陆时宜大学读的中文系,现在在金海出版社当编辑。
在他母亲眼里,两人门不当户不对。
但他愿意为了她放下身段。
……
陆时宜迟疑了一下,回过神来,往门外走去,前脚刚迈出去,就折了回来。
“我答应你”
她背对着他,泪水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老七,打钱”
西装革履的男人很快打了一通电活给财务。
……
阳光照在花坛上,花儿开得异常鲜艳,花香四溢,春意盎然。
金碧辉煌的大酒店内,停着一排豪车,礼堂内装饰豪华,高档的席坐,高配置的餐饮……
李盛言想要给陆时宜一场最高档次的婚礼。
她不喜欢热闹。
他只叫了亲人,连平时要好的朋友也没通知。
只要她喜欢,他就随她。
婚礼进行到一半,竺新桢走了进来。
他带了一顶帽子,脖子上围着一条围巾,宽大的上衣衬托得他很消瘦。
他缓缓走进礼堂,目光全在陆时宜身上。
那时她说过要穿着最漂亮的装束,化最美的妆容,然后嫁给他。
那时的他憧憬着未来,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未来。
……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从衣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塞到她手上。
“时宜,祝你幸福”
他说完大步走出礼堂,一个人走到空荡的大街上放声大哭。
主活医生打电话时,他已是晚期,他不想浪费钱,于是把六十万全部打进了陆时宜的卡上。
在大学时,他就知道李盛言是一个无二心的人。
且做事一向很认真,通过自己的努力,创业成功,成了高富帅。
陆时宜跟他在一起,至少下半辈子不愁吃穿,还有个真正体贴她的人。
他也没什么牵挂了,对于死也可以坦然一些。
那天,他找到李盛言,说出了自己的实情。
他颤微微地掏出病例单,在李盛言面前跪了下去,他求李盛言要一辈子对她好。
两人于是达成了协议,买通主治医生打了那通电话。
……
陆时宜打开信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六十六张崭新的一百元,钱上放着一株四叶草,四片叶子泛着青绿,静静的躺在信封里。
陆时宜拿出那株四叶草紧紧握在手心上,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
这些年她打的钱他一分也用过。
竺新桢靠着冰冷的墙,泪湿眼眶。
她说过的最美的妆容,他看到了,只是她的故事里,他再也不是主角。
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显得异常的苍白。
他望着远处空旷的巷子,握紧了手里的病例单。
那一刻,他笑着死神的无能,紧紧闭上了双眼,一颗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缓缓地滚落下去……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