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朱允炆一碗毒药将老朱送走

静鞭响起。

要上朝了。

刘会赶紧从监事房出去。

只见宫苑内,大臣们鱼贯而入。

顺序分明。

于奉天殿丹墀下站定等候。

这个等候的时间通常是一炷香到三炷香。

具体看朱元璋什么时候从西宫寝殿出来。

朱长卿也慢悠悠从监事房溜达了出来。

旁若无人的站在了大臣队伍的最后面。

大家顿时就不淡定了。

刘三吾往旁边挪了挪,和兵部右侍郎齐泰窃窃私语。

“齐侍郎,朱长卿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刘大人,他二叔是太医院的御医,叫朱武运,别的就没什么了。”

“只是一个御医叔父,没必要舍命告状吧。”

“今日早朝,陛下说他能知前后五百年,是这小子吹牛还是确实如此?”

“那谁知道,不过一听就是吹牛。”

“这小子不知死活,但妥妥的自己人嘛,要想办法让他不死。”

“刘大人说得对,看得出来皇上对他很器重,如果拉拢过来必将是一大助力。”

他们俩牵头,迅速在文官阵营里传播开来。

大家收到一个共同消息,保住朱长卿的命。

正常情况下,文官们分成好几个阵营,并不一心。

但在对抗皇权这点上他们还是一致的。

老朱的一系列政策都在削弱文官集团,文官们也一直在暗中反抗。

现在忽然蹦出来一个敢直接面对面告皇族的猛人,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况且应天府又开始封城了,说要继续调查朱标一案。

弄得人心惶惶。

官吏们个个心虚。

他们就算没有害太子,但官场总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同乡、同门如果牵连其中,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种节骨眼上,能有个把水搅浑的人是最好的。

就在宫中准备上朝的时候。

宫外各大王府同时收到消息,说宫中有人告皇长孙。

秦王府。

朱樉正在用饭。

一脸的阴郁。

去年他就被召回京城,原因是在藩地犯了错,宗人府要查其过。

但他洪武二十二年就已经担任宗人令。

整个宗人府他说了算。

所以查其过也就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大碍。

本来他早就回西安府了。

还是因为太子薨逝,他要留下治丧。

“你再说一遍,谁要告皇长孙?”

朱樉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的瞪着管家。

“王爷,御医朱武运的侄子朱长卿,今早敲登闻鼓,当着奉天殿一众臣工的面状告皇长孙。”管家道。

“离谱!竟有这种事。”朱樉站了起来:“父皇怎么说,没有当场把他拿下?”

“没有,朱长卿留在了监事房,看样子还要告。”

“备轿!更衣!本王随时要上朝!”

按程序来说,审理皇族人员的案件,朱樉身为宗人令是一定要到场主持的。

当然了,他不认为父皇会依案审理,只是职责所在,时刻准备着就是了。

说白了他心里痒痒,有人状告朱允炆他暗中高兴。

在他眼里朱允炆是不配当储君的。

淮西这些武将,北境这群藩王,谁能服他?

一想到将来自己要跪拜在朱允炆脚下称臣,朱樉就气得浑身发抖。

燕王府。

前厅花园里。

朱棣和王妃徐妙云一起喝着早茶,吃着糕点。

刚吃了几口,管家就说了今日早朝的事。

朱棣一怔,缓缓放下茶杯:“朱长卿是谁?”

徐妙云黛眉微蹙:“我记得此人,他二叔朱武运早年是我爹麾下的军医,却不知他因何要状告父皇?”

朱棣沉默片刻:“更衣,进宫。”

朱棣在京师跟二哥朱樉一起办理太子丧事,暂时不会回北平。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本来就经常去宫里请安。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想了解清楚。

一个平民好端端是不会状告皇长孙的。

出于政治上的敏感,他觉得背后一定有人搞事。

父皇日理万机,因为大哥的丧事焦头烂额,他做皇子的肯定第一时间站出来分忧。

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魏国公府。

徐辉祖在后花园喂鱼。

徐妙锦和朱芊黛并排坐在一起,双手托腮看着鱼池。

两个少女在看鱼,又不是在看鱼,眼神朦胧发呆,思想早就去了另一个地方。

包括徐辉祖,看似在喂鱼,实则漫不经心。

他的心绪同样烦乱,太子薨逝,全国提心吊胆,值此多事之秋,本就该小心翼翼,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皇权更替,人心浮动,秦王朱樉、燕王朱棣、皇长孙朱允炆,都是竞争储君的有力人选。

朱樉和朱棣代表的都是军方,朱允炆背后却是文官集团。

文武相争自古以来都是大忌,搞不好要惊天动地。

徐辉祖自然是支持朱棣的,毕竟是他大舅哥。

可他心里也知道有朱樉在,朱棣竞争储君的机会并不大。

所以朱长卿对三妹说的话非常正确,魏国公府上所有人,这个时候一定要低调,远离朝堂旋涡。

但是。

从内心来说他并不甘心。因为说到底大明军方只有一个一把手,那就是洪武帝,但除了洪武帝,论统兵权,身为中军都督的他是当仁不让的一人之下军方第一人。

皇长孙朱允炆跟文官走得太黏糊,成为储君之后必然会打压武将集团。

他情愿朱樉当储君,也不想看到未来大明江山落入朱允炆之手。

而朱樉性情粗暴,做事不计后果,跟文武双全、足智多谋的燕王差了一个级别。

所以。

徐辉祖叹了口气。

这就是皇权的悲哀,明明最适合的人选是燕王朱棣,而他却没有足够的资格去争一争。

忽地,府上下人来报:“国公爷,朱武运的侄子朱长卿今早抬棺进宫告状,至今还未出宫。”

徐辉祖蓦然回首,浑身僵硬。

徐妙锦和朱芊黛也双双站起,粉拳紧握,吃惊的看着他。

这话信息量太大,三人都愣住了。

“他为何要抬棺进宫?”徐妙锦最先问道。

“听说朱长卿状书上告的都是死罪,应该是情知不能活着出来。”下人回道。

“哥……”朱芊黛热血上涌,两眼一黑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为什么这么冲动!”徐辉祖无奈的搓了搓手。

“哥,现在是什么局面?”徐妙锦道。

“他必死无疑。”徐辉祖两手负后,紧握拳头。

朱芊黛被搀扶起来后,一声不吭就要往外走。

徐辉祖说道:“事已至此,随他去吧。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府上半步,你哥既然把你托付在此,我有责任给你朱家留个后。”

朱芊黛一脸凄楚,面无表情却泪眼婆娑:“我去给我哥收尸。”

如此一说,徐辉祖也不好再阻拦了。

“我陪你去。”为了避免她做傻事,徐妙锦挽着她胳膊一起出门了。

刑部大牢。

刑部侍郎杨靖早朝之后来到了大牢。

对于早朝上发生的事他感到十分不解。

于是来到牢内,问朱武运:“你侄子除了开客栈,还做过什么差事?”

朱武运一头雾水:“杨大人何出此言?他只是个商籍,哪里谈得上差事。”

杨靖道:“人将死言也善,你就不要瞒我了,你侄子肯定给宫里做过事,甚至是给皇上当差,不然他能指挥得动蒋指挥使?他敢进宫告皇长孙的状?今日朝堂本官亲眼目睹,皇上看了状书后龙颜大怒,却对他没有任何惩罚,他手里是不是有什么把柄?”

朱武运吓得大惊失色:“长卿要告皇长孙?杨大人,卑职愿意今日斩立决!莫要牵连我侄儿!”

在他看来朱长卿一定又是冲动做傻事,而根源还是因为他入狱,自己一死就不会再连累朱长卿了。

虽说这是大哥捡来的孩子,但是大哥死了,而他只有个女儿,膝下无子,朱长卿等于他们一家的独苗。

大哥将孩子托付给他,他当然不愿看到他卷入其中。

杨靖眉头一皱:“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侄儿的真实身份,或许我能帮你。”

朱武运肯定的道:“我侄儿只是个商籍!这些年我养在身边,他所作所为我全看在眼里,没有给宫里当差,更不可能是皇上的人。”

杨靖摇了摇头,不相信但也没什么办法。

只能待会上朝看看朱长卿到底什么情况,反正他觉得很反常,朱长卿手里必是有不为人知的杀手锏,不然再傻也不会去告皇长孙。

一群太监簇拥着龙辇,缓缓来到奉天殿。

朱元璋端坐銮台龙椅,两手放于两侧,鹰视狼顾,看着下面的文武官员。

最后目光落在了朱长卿身上。

穿着布衣,踩着黑白鞋的他,在一众臣僚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但他那股淡然从容的样子却又非同一般。

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商籍而显得有一丝一毫的自卑怯懦。

翰林学士刘三吾呈上来的奏章早已摆放在案台上。

朱元璋视而不见。

他今天不打算也没心思处理朝政。

朱长卿宛如眼中钉,不把这根刺拔出来,他没精力做别的事。

所以案台上一边是奏章高筑,一边是单薄的一封状书。

而这一封状书压过了所有奏章。

朱元璋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台。

他清楚记得朱长卿离开皇宫前说的话,一是治好含山公主的病,二是查太子案。

但他没想到朱长卿所谓的调查太子案,直接查到了皇长孙头上。

“陛下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朱长卿见老朱沉默良久,只能自己开口了。

“咱是让你调查太子案,不是让你挑拨离间。”老朱坐在銮台上一动不动。

一张脸耷拉下来。

殿内的气氛也逐渐凝重起来。

“因为太子薨逝朝廷下狱了十几个官员,说明陛下心里也怀疑他的死因,我说了要拿出太子被害的证据,怎么成了挑拨离间。”

“你把皇长孙说成凶手还不是挑拨离间?”老朱愠怒的眯起了眼睛。

顿时,满堂震惊。

群臣只知道朱长卿要告皇长孙,却不知道状书的内容。

状告皇长孙是杀害太子的凶手,对他们来说很是惊悚。

“他确实是凶手之一。”朱长卿一脸平静,老朱生气是好事,老朱要是雷打不动,这状就很难告下去。

朱长卿继续说道:“吕本一党渗透朝政多年,视东宫为禁脔,这里是培养后继之君的地方,也是暗流最汹涌的地方。太子一家三口先后被人害死,这个死亡顺序陛下难道看不出问题吗。”

老朱脸色一黑,阴沉得仿佛冬日乌云:“你口口声声说皇长孙是凶手,咱要听他的动机,和你的证据!说不出来今日便夷你三族!”

朱长卿回道:“动机有,证据也有,但我想先说结论。

“洪武十一年,朱允炆母妃吕氏毒杀太子妃常氏。

“洪武十五年,害死皇长孙朱雄英。

“洪武二十五年,毒杀太子朱标。

“洪武二十八年,毒杀秦王朱樉。

“洪武三十一年三月,害死晋王朱棡。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一碗毒药将陛下送走。”

朱长卿声音很平静。

但说出的话落在奉天殿如同惊雷。

群臣无比震撼,全部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这个衣衫落魄的朱长卿敢说出这么耸人听闻的结论。

朱元璋脸上如同下了一场暴雪。

阴云密布,怒火凝于眉间,戟指怒目,沉声道:“朱长卿,你下这个结论,今日是不想活着走出奉天殿了?”

朱长卿浑不在意,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这要从大明立国陛下规定皇子正妻都是武将勋贵之女开始。

“基于此,大明第二个皇帝毫无疑问是军方背景很深的人。

“太子朱标岳父是常遇春,舅舅是蓝玉,这意味着大明所有武将都会把太子看成自己人。

“大明以武立国,封赏了一大批武将勋贵,武将本就比文官势力大,再来一个军方背景很深的后继之君,对文官集团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文官不接受文武平衡,更不接受武将压他们一头,他们只能接受文官领导武将。

“这是读书优越感决定的,更是资本逻辑决定的。

“他们从小在家族以及利益集团的培养下读书,不排除有为国为民的情节,但根本还是为了当官发财做地主,成为各个阶级之上的人上人。

“操控利益行业产生资本,壮大本族利益集团。

“如果不能实现这一点,他们入朝为官的价值就得不到体现。

“宋朝资本化的形成就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

“当今天下大势摆在这里,陛下一系列政策都在打压文官集团背后的地主士绅利益集团。

“这一打压就是二十多年,文官们早就受够了。

“本来他们以为太子在文官大儒的培养下,会天然亲近文官,谁知太子非但不亲近文官,反而有过之无不及,对江南士绅毫不手软,三大案更是杀得人头滚滚。

“文官终于明白太子不是他们的人。

“事实上他们一直在找机会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