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口气跑到校门口这才停下,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还好没东西追出来。
“吓死我了,刚刚那是谁啊?刚顾着跑了,其实我都没看清。”刚刚突然有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惊吓之中小盒子本能地就想着逃命。现在冷静下来想想,那应该也是个活人,有啥可怕的呀?
周书君看着气喘吁吁的小盒子,额头上还贴着凌乱的碎发,莫名觉得很可爱。而他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滑稽的模样,忍俊不禁。
连关禾之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好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没有任何原因的,纯粹的开心。
然后两人当然就顺理成章地一起回家了。
公交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小盒子和周书君在后排并肩坐着,不知道该说些啥,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周书君鼓起勇气偷偷望向身边的小盒子,而他却只能看见一个扎着可爱的丸子的后脑勺。小盒子正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关禾之也借周书君的眼睛看着小盒子。眼中流露出几份好奇和探究。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用第三视角看自己,而且还是十七岁的自己。
“小盒子,”这是关禾之开的口,“你每天都排练到这么晚?”她心中满满的疑问,为什么小盒子练舞这件事和她记忆里的经历不一致?
周书君一惊,但为了不显得自己太奇怪,还是不动声色,想先看看关禾之到底要做什么。
小盒子顿了顿,没有回头,答道:“这段时间是这样,要准备中秋节目嘛。”
“我以为你会把重心放在学习上。”关禾之脱口而出。
小盒子一愣,回过头盯着周书君,这人说话怎么和她妈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学霸思维?
周书君听着关禾之毫无情商的发言,差点气得吐血,又被小盒子盯得心觉紧张,圆道:“我是说,没想到你这么热爱跳舞,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东西还能坚持下去,真的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周书君暗暗擦汗,还好自己机灵。
小盒子被逗笑了:“谢谢你,我可没那么了不起。”
关禾之又道:“你家里人,也很支持你跳舞吗?”
周书君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提醒关禾之注意点。
小盒子又看向窗外:“其实,我妈妈不喜欢我跳舞。”
“为什么?你舞跳得这么好,以后走艺术不是挺好的吗?”周书君问道。
“她思想比较传统吧,她觉得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其他的出路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小盒子道。
周书君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声音明显不如刚刚那么轻松,还透着一丝挫败和失落。
关禾之看向小盒子的眼神也透着心疼。那时候的妈妈,为了阻止她跳舞,停了她的舞蹈班,整天挂在嘴上的就是“跳舞有什么出息?不好好学习,你将来去捡垃圾吗?”“你以为自己跳的很好吗?根本上不了台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有几个人真的有实力有机缘能够出头?”云云。
从小妈妈就是这样。她早给关禾之修建好了人生的轨道,只要关禾之偏离一点,她就会用最不堪入耳的话去“督促”她回到正轨。后来关禾之总结出了经验,只要是她不开心的事情,就能听见妈妈的赞美,只要是她开心的事,就能听到妈妈的责备。
以至于长大后的关禾之,只要听见妈妈夸自己乖,夸自己听话,心里面就会无名火起。没有开心,没有自豪,感受到的只有失败、妥协的羞耻感。
关禾之想,她应该劝劝小盒子:“小盒子,我想你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小盒子听到“周书君”这样说,转过头看向他,眼神中透着渴望。
是渴望。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不能优先考虑她的感受?为什么妈妈总能用最伤人的话刺她?为什么在妈妈心里成绩代表一切?
她是真的渴望有人能解答出这个困扰她这么久的问题。
周书君对上小盒子的眼神,倍感压力。俗话说得好,行行出状元。周书君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非要说跳舞是上不了台面的事。
但是关禾之知道。
“你妈妈可能是觉得跳舞的人太多了,每年高考,报考艺术院校就会筛掉一些落榜的人。但是进入艺术院校的人都还有成千上万。毕业后好多人都找不到工作,更遑论能出名的,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更多的是找不到工作,又脱不下孔乙己长衫,最后浑浑噩噩度日,被生活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人。她怕你任由自己的想法,最后会一事无成。在她的认知里,走文化生,最起码能报一个好就业的专业。她可能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对,说话口不择言……”
关禾之突然顿了一下,因为下半句是“但她都是为了你好”。多少长篇大论的道理,都是以这半句结尾。但这半句话就像是卡在关禾之喉咙里的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可是我真的在努力了。就算让我放弃舞蹈,我一点也不开心,但是我也努力在按照她说的做了。”小盒子委屈道。
关禾之哑口无言。她怎么开始PUA自己了?让小盒子去理解专断独行的妈妈。不就是让小盒子再走一次自己的老路,再一次变成自己吗?
“妈妈不是看不到你的努力,”忽然,周书君的声音响起,他安慰道,“她可能只是太着急了。她怕你进步的速度太慢,来不及考大学。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你这次月考不是在进步吗?”
小盒子听到周书君的话吃惊地盯着他。她这次月考年级排名的确前进了十五名。但连妈妈都不以为意的微不足道的进步,没想到还能有人能看到。
周书君被盯得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听到周书君的话关禾之不禁陷入沉思,在她自己都在劝自己要“听妈妈的话”的时候,周书君竟然是那个站出来理解她,支持她的人。
“你成绩为什么这么好啊?你有什么秘诀吗?”小盒子俏皮地问道。
“也没啥……要不,我帮你补数学吧?文综我帮不了你,数学我还是可以的。”周书君害羞道。
周书君是理科生,数学更是年级前几名。小盒子成绩中庸,语文和英语成绩还看得过去,文综勉勉强强在及格线上垂死挣扎,但是数学是真的一塌糊涂,一百五的满分,通常只有六七十分。当年关禾之也是靠着周书君给她补习最后高考数学考了惊人的一百二十一分。
等等,这不是又走上老路了吗?
关禾之反应过来了,这是周书君的套路啊!当即掐了一下周书君大腿。
小盒子听周书君这么说,两眼放光:“真的?”
关禾之看着满脸期待的小盒子。是啊,周书君也算的上是“送上门的捷径”了。
她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小盒子,只能仍由周书君把这事儿答应了下来。
这一打岔关禾之都忘记自己的“正题”了,连忙问道:“你妈妈既然反对你练跳舞,你怎么这段时间还在练舞?回去不会被骂吗?”
小盒子沉默半晌,道:“之前我们被抓到教导处,被老师告诉我妈了,说我早恋,我妈就骂了我,然后我就和我妈吵了架。这段时间,我都说我在学校上晚自习,不想那么早回家。”
小盒子轻描淡写的用“吵架”一笔带过,但关禾之能猜到,要是听到说小盒子早恋,妈妈得用多不堪入耳的字眼狠狠教训她一顿。怪不得她不想回家了。
“那你穿着练功服,不是回去就穿帮了?”周书君提醒道。
小盒子却微微一笑。她的确是穿着浅绿色的练功服,但外面套了一件运动校服外套,校服外套拉上去,就看不出里面穿的什么衣服了。
她又将头绳取下来,散下来的头发被车内的气流吹抚,那股馨香飘散出来,更加浓郁。
周书君一愣,脸颊不禁泛起红晕。
小盒子重新扎了一个低马尾,冲周书君挑眉道:“这样不就看不出来了。”
关禾之忍不住想扶额,倒也不必这样,原来小时候的自己花活儿这么多吗?莫名其妙的扯什么头发啊扯?!效果还挺好,哄的周书君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