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04

我跟乔治一同走向房子。他叫我先走,不用等他,但我不希望再有人从暗处跳出来拿枪指着我的脸,所以还是跟乔治一起走比较安全。此外,我还挺喜欢他的。

他从肩包变出一根折叠式手杖,甩了一下,让它“咚”一下变成一根坚实的拐杖。我们缓慢地顺着碎石车道前进,他的身体沉重地倚在拐杖上。即使有拐杖相助,在黑暗中行走时,乔治的脚依然在松松的碎石上拖拉出一条浅沟。

“他们房子外头没有灯?”我问。

“有。”乔治拿拐杖指了指一盏灭掉的仿维多利亚式街灯。我打量四周,确实看到几盏没亮的灯矗立在那儿。“但、但、但是有人切、切、切断了电线。”他接着说。

“是谁?”

乔治耸耸肩。

刚刚在门口的女人身影不见了。现在那里有一道非常不一样的影子,几乎挡住了入口门厅内所有溢出的灯光。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我差点以为有人把那该死的门关上了。

那是一个男人,扎扎实实将近2米。我们走上台阶,越靠近门,那个男人的块头就越显庞大。他的脑袋几乎呈方形,长在一副看起来像臀部弯弧处的肩膀上。我还看到了他巨大且练得过壮的斜方肌,肩膀也同样“雄壮威武”。他正是那种在地狱健身房练过很多年的人,而且很可能还搭配了一卡车的类固醇。这副巨大甚至带点诙谐又生长过度的身躯,就接在一个细腰与仿佛塞满气球的双腿上。我对那人点点头,他动也没动。有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是真人还是假人——搞不好是那种放在窗户边用来吓走入侵者的假人。

靠近一点后,棚架般的下巴与长又胖的鼻子更清晰了,但他的眼睛还是难以看清,肿胀的脸上只有两道短小的黑色细线。

“哈维尔先生在等你。”他说。就他这种块头来说,他的音量有点过高。类固醇的事我想我是猜对了。他站到一边,让我进去。

我花了一会儿时间打量周遭。白色大理石门厅,弧形阶梯与一扇扇门分别在左右矗立。此外,我们头顶上有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看起来十分昂贵,但不知怎么缺少了点格调。我没太在意这些室内陈设和房屋内的其余装潢,因为有其他事物使我分了心。

紧绷感。

有如整栋房屋都上紧了发条。头顶上方地板发出的嘎吱声更衬此刻的气氛。这让我想到跟父亲一同去布朗克斯参加的爱尔兰式守灵仪式,当时我十岁左右。在那次之前,我参加过很多次守灵仪式,但都是极度喧闹的状态,与过世者相关的真诚故事甚至是搞笑轶事,就随着啤酒、三明治、威士忌和私酿威士忌一同在众人间流转。爱尔兰守灵仪式跟圣帕特里克日的自家派对没有太大差别,唯一的差异是派对开始前就有人死掉,不是在进行中。

布朗克斯那天的守灵仪式则十分不同。死者年约20出头,没有什么有趣故事。男男女女都痛哭失声,整间屋子似乎弥漫着暗黑的死亡气味。此时哈维尔宅邸给我的感觉与当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单从空气就能感受到压迫。

那座山转过来,似乎要我跟他走。

“你去吧,弗林先生,我、我、我要去……”

“快点,我们没时间可以浪费。”那个巨人说。我忽视他,站在乔治旁边等他把话说完。

“……喝、喝、喝点茶。等、等、等下见。”他说。

“好的,谢谢你,乔治。”

他走过一个拱廊就不见了身影。那名巨人站在楼梯下方,向我示意。

我跟着他右转穿过一扇巨大的橡木门。门后是一间会客室,里面塞满警察,有些甚至是身着全套特警装备,其他的则身穿西装。那些穿西装的家伙在我走过时打量着我。我在角落瞥到两名联邦调查局探员在西装外还穿着防弹背心。执法人员将这间会客室当作某种项目处理室。他们或坐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前方,或注视着地图,地图展开在固定于墙上的50英寸电视荧幕上。到处都是咖啡杯和食物包装纸。闷闷的对话与手指敲在键盘上的声音不时被一名特警给AR-15突袭步枪上膛的金属拍击与喀啦声打断。

他们在做准备,有大事要发生了。但到底是什么事?我毫无头绪。

我跟着这个大脚怪穿过会客室、进入更后方的过道时,嘈杂声稍微降低了一些。我快离开会客室时,瞥见哈珀用手肘推了推另一名女警,示意她看看我。我装作没看见她们,将注意力转回大块头身上。

他带我进入走道尽头那扇看起来与先前木门一模一样的橡木门。这是一间巨大宽敞的读书间,窗帘尽数拉下,几盏灯照亮房间,但没有太亮。我左边有张棕色的皮沙发及颜色相应的扶手椅。一名穿着海军蓝色西装、深色皮肤的小个子男人坐在最靠近窗户的椅子上。他没注意到我来了。

莱纳德·哈维尔坐在右方一张桃花心木桌后面。他的头压向书桌,手指紧紧交缠在头后方,接着他长长吸进一口气,松开手指,坐了起来。哈维尔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把9厘米贝瑞塔手枪与弹匣,后面则是稍早我坐着林肯汽车过来时,门口那道身影的主人。她非常有魅力,那种气质与昂贵的香水味是因和哈维尔这样的人结婚才得以拥有的。我在某处读过,她的第一任丈夫死于二氧化碳中毒,她和哈维尔在他太太过世时搭上了线。真是奇妙,死亡竟能将两个人连在一块儿。

她俯身亲吻哈维尔的脸颊时,偏灰的金发随意散落在双肩。那个吻里头没有温情,似乎只是敷衍。

“你确定要这样吗?”她问。

“只有这个方法了。”哈维尔说。

她点点头,朝门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她的眼神稍作停留。我嗅到一股酒味。大块头关上她身后的门,再走回来,一双大手“啪”地伸到我双臂底下。

“手举起来,我得搜你身。”他说。

我举起双手,在他把我身上拍过一遍时静静等待。

“已经有联邦探员搜过了,这里也有够多的执法人员,多到都可以侵略一个小国家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无人回应。

大块头将我的手机和皮夹拿出来,放到哈维尔面前的桌上。

“确认都关了。”哈维尔说。

那两根巨大的拇指艰难地寻找了一会儿开关键,最终才达成目的;我一同看着屏幕转黑。哈维尔检查着手机,确认它是关机状态。

“艾迪,谢谢你过来。恐怕我欠你两个道歉。第一,我坚持保证安全和隐私——所以请原谅马龙的行为;第二,我最后会回答你所有的问题,但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今晚将会非常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