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千山万水地跋涉走来,翻过我丢下的所有山堆,
迎面去消融我的冬雪。
在图书馆学了一整天,终于打算停下的时候,我才听清耳机里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惨白的灯光骤然变成一堵高墙从天而降,寒战如同一条滑腻的蛇,不紧不慢地在我的身上游走,我无路可逃。
非常无厘头,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天晚上,我和他踩着树叶的影子回家。那天风不大,天气很好,我傻登登地仰着头看月亮,故意拖着重重的脚步,整个人坠在他的袖子上。我问他,看不见的未来真的有要去的必要吗?像我这样的人,肯定会死在路上。
他的脸在背光下看得不太分明,眼睛却像小猫一样亮晶晶的,比月亮还好看。
他说,没事,我们不去就好了。太阳也会死掉,所有的东西都会走到尽头,即便那并不是他们预想好的终点,开心最重要。
我不是一个很冷静理智的人,至少和他比起来不是。
我喜欢大笑,因为一些小的事情手舞足蹈,放大我所能感知到的所有情绪。于是我也喜欢掉眼泪,喜欢缩在角落里发呆,喜欢谈及所有热烈到极致的东西,包括死亡。
我经常去看海,大多数时候穿得很严实。比起去拥抱浪花,我更愿意远观,坐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听歌、看海鸟。更多的时候,我会盯着海面的某一个光点出神,像是遥望着自己的墓葬。
无数次我在写文章的时候提到,如果能死在海里最好了。当然,大部分能够用文字抒发感情的人其实都只是图那么一个意象,我也不是很敢于让海水灌入胸腔。
有的时候死亡仅需要切身体会那么一次,活着却宛如被反复凌迟。
给他拍了照片,配文是:海在沙滩上口吐白沫。我从来不在他面前装作正常的样子,我坦然地和他谈及幻想中的无数种死亡与一些不切实际的疯狂。我把我所有的张牙舞爪都放大了给他看,想以此能吓走他,可尝试了那么多次依然未果。他总是笑嘻嘻地陪我一起乱七八糟。
春天是我无力聘请的专家,于是我有着冷漠的病。我不太相信爱情,也不相信永远,有时即便在某一刻真的被他打动,却还是敬而远之,觉得那会是一个恒久的谎言。
我惯常行骗,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也更不想相信其他。我害怕有人和我谈论未来,我恨不得一切都能戛然而止,终结在现在。
理智告诉我要警惕所有的温床,我没有力气再爬出另一个深渊了。可是他向我走来,平静地、缓慢地带着能消融些许严寒的春天。
我惊慌失措地按撤回键,他也不恼。他明知道我是个总耍赖出老千的庄家,却还是欣然入局。
我在无知无觉的寒冬中接到风送来的春花,有人越过千山万水,翻过我丢下的所有山堆,迎面去消融我的冬雪。
我不愿意舍弃冬天,然后那人就只在春天带着遍野绿意来。世事的传送带在我没准备好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把我推到明天,却还有人一直在我身后等着把我接回来。
不属于预想节点的情节突然出现,有一封信不远万里地传递到我手上,我突然就想为了春天再活得久一点。
我问他,如果我只在今天爱你呢?
他笑着说无所谓,到了明天还会变成今天。
我们永远都在今天。
我们永远都不必去明天。
我原是不该遇见你的,
可你是时空错乱的骨头,
敲响了我这座岁久的青钟。
于是一切抛弃了逻辑和物理。
像我们这样把死亡和浪漫兑起来喝的疯子,
遇见了就活该相爱。
一起去做所有不被理解的存在吧,
要一起赴人间盛宴。
我爱你,要比死亡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