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道等了有三五分钟,门后突然有了响动,接着吱呀一声拉开了。
门后亮堂堂的,站了七八个人,提着灯笼,怒气冲冲的样子。
不过,等他们看清向道的打扮,愤怒很快转为了疑惑。
“阁下是哪位?看着眼生啊!”为首的一个穿白戴孝的青年问道。
这青年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子中等,国字脸,气质粗犷中透着几分机敏。
向道像模像样的拱拱手,道:“在下向道,你可是乔致庸?”
“我是。你是什么人?”
“我本是冀省太行山里的道士,前几年跟随师父出海去欧洲游历,师父不幸病死异乡,我只好提前回来了。不过,我这人生性好自由,不愿在道观里蹉跎,遂外出游历至此。听说乔家的好名声,特地过来叨扰几日。”
“你是道士?”乔致庸狐疑的道:“你怎的打扮如此怪异?还有你这头发……”
“哦,我这是西洋人的装束,因为没钱置办衣服,只好一路穿过来了。至于我这头发,欧洲人不留长发,只好剪了,我正重新蓄呢!”
“……”
青年上上下下的打量向道片刻,摇头道:“你还是去别处吧!我家现在忙乱得很,顾不上你。”
向道却笑了笑,道:“我知道乔家现在遇到了难处。不过,你们家福气未绝,自有贵人相助,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吗?”
“你?”
青年眼角抽动几下,无奈的扬了扬手,道:“实话跟你说,我大哥刚去世,我现在没心思跟你瞎扯,我给你几两银子作盘缠,你去别家吧!”
他转身对旁人说道:“长栓,去给他取五两银子。”
“二爷!为啥给他钱啊,咱家这情况……”
“给他吧!不差这几两银子。”
“是……”
“慢着!”向道抬手打断道:“我真不要钱。既然乔东家不信我的话,不如留我一段时日,看我是赵括还是毛遂,如何?”
“……”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家伙,给钱都不要,这是嫌少啊?摆明要赖这了。
乔致庸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对旁边道:“长栓,你去安排一间屋子,让他住下!”
“啊?”
“啊什么,耳朵聋了啊?”
“哦……那,把他安排到哪个院儿?”
“就你们院!”
说罢,乔致庸转身走了。
剩下的几人看着向道,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本来府里情况就够糟了,大家心里都绷着呢,大晚上又碰到这么个奇葩,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小子,跟我来吧!”长栓拉着个脸,说道。
向道点点头,迈步跨过了乔家的门槛。
进了府里,迎面是个大影壁,大晚上的也看不清雕的什么。
绕过影壁就是一个窄长的院子,地面铺了青砖,左右是工整厚重的瓦房,正前方则是个高高的二层楼,就城门楼那种。
走到院子尽头,往右拐,穿过一个小门,又来了一处院子。
就这么曲曲拐拐的连穿了两道门,总算到地方了。
长栓推开一间屋子,向道紧随其后,房间看着挺整洁,只是有一股久未住人的砖木味儿。
向道扫了眼屋里的陈设,只有一张木床,一套桌椅,桌上是油灯跟茶壶茶杯。
“你就住这屋,好好待着,没事别乱跑。”长栓叮嘱道。
向道摸了摸床上的凉席,道:“我饿了,有吃的喝的吗?”
“事儿真多!……过来,我领你去厨房。”
乔家下人不少,厨房也有好几个,向道跟着长栓走了不远就找到了厨房。
守在厨房旁边的胖厨娘原本都睡着了,硬是被喊了出来,嘴撅的老高。
她开了厨房的门,打开橱柜,里边是一些食材跟剩饭。
厨娘拿了两个杂粮窝头,一碟咸菜,塞给向道:“吃去吧!”
向道咽了口吐沫,道:“有水吗?”
“你们院儿不是有水缸吗?自己舀去。”
“我不喝生水,有热水吗?凉白开也行。”
厨娘双手叉腰,瞪着眼睛:“哎呦,你是逃难来的少爷啊?还要喝热水?你咋不喝燕窝呢!”
“你先别生气。”
向道笑着说道:“我去过欧洲,洋人有一种显微镜,能看到极细小的东西,他们发现生水里有小虫子,喝了容易生病的。”
“啊?生水里有小虫子?”厨娘一脸懵。
“对!眼睛看不到,得用显微镜看。”
“真的假的?!你个孬后生,可别吓唬我。”
“是真的,你不信,改天我造出来显微镜就让你瞧瞧……不过,我现在渴的厉害,你还是先给我弄点热水过来吧。”
厨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热水没有,绿豆汤你喝不喝?凉的。”
“喝啊!”
“等着。”
厨娘提来了一个木桶,里边还剩小半桶的汤,向道忙接过来,用瓢舀起来就一顿痛饮。
解了渴,又消灭了那两个窝头,他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看他吃完了,长栓打了个哈欠,催促着回去。
不久之后,乔家大院再次安静下来,月光笼罩着一重重灰色院落,像一个精巧的迷宫。
向道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肌肉好像要散架了一般,这两天积攒的疲累席卷而来。
不过他还是强撑着驱散了睡意,心中回忆着今天的经历,每个人的对话,仔细揣摩。
总得来说,向道对乔致庸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在恶劣的心情下,还能对一个来历不明的落魄年轻人保持基本礼貌,说明对方教养很不错。
当然了,教养不代表品行,在进一步了解对方之前,向道谁都不敢信任。
不过,他心里明白,自己身上还有个大问题:身份。
古代对户籍的管理虽没有后世严密,但也不是能轻易改动的,向道如今连门都不敢出,必须借用别人的力量拿到身份。
乔家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管是电视剧演的,还是如今看到的,对方似乎都挺仁义……
但,人心隔肚皮啊,善良这东西实在太脆弱了,向道唯一能信的只有人们心中衡量利益的那杆天平:一侧是帮助,一侧是伤害。
他必须确保让对方相信,帮助他比伤害他更有利。
……
PS:自称道士而不是和尚是因为和尚头上有戒疤,容易露馅。而且道士以后不用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