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一场秋雨后，气温再次降了一个台阶。
清晨，向道是被院子里的麻雀叫声吵醒的，他迷迷瞪瞪的挠了挠头，发梢已经快要盖住耳朵了。
转身看了眼窗户，外面天色不亮不暗，估计着顶多七点。
离开被窝，穿上衣服，向道打开门先去看了眼挂在窗外的温度计。
液柱降到了9刻度处，所以此刻气温就大概是9℃。
这温度计是他前两天刚搞出来的，过程并不复杂，有手就行。
首先，加热一根实心玻璃棒，趁其软化时用簪子钻成空心的，两端通透，再把一端的洞扩大成漏斗状。
接着，把“漏斗”在炽热的玻璃熔液里蘸一蘸，封闭漏斗底端，就形成了一个底部有空腔的玻璃器。（类似开塞露的瓶，只是柄要长得多）
往里边灌适量的酒精，接着把玻璃管另一端开口也用玻璃熔液封闭。
最后是标记刻度。
已知冰水是0℃，人体体温是37℃左右，酒精沸点在78℃。
有了这三个标准温度参考，就可以画出刻度了。
不过，因为酒精温度升高到一定程度时，体积膨胀系数会有轻微变化，所以这款温度计并不准确，但日常基本是够用了。
向道正要去叫冯坦起床，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乔致庸的喊声。
“向兄！向兄！你起了吗？”
向道转身看去，正好看到他走进院子。
这家伙一身的皮草，如果加上大金链子大背头，那可就真是绝配了。
“你昨晚回来的？”向道问道。
他昨晚睡觉前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也没出去看，想来就是乔致庸回来了。
“是啊！一路紧赶慢赶的，大半个月啊！总算是回来了。”
乔致庸扔了一件雪白的皮草过来，向道接到手里，有些惊讶。
“这啥东西？”
“白狐狸皮做的马甲！包头有个去俄国贩货的商人，说这是俄国特产的白狐，一件才一百两，便宜死了。
我当场就把他的货全买了，然后在太原出手，总共赚了三万多两。
我特意留了一些，这件是你的。”
向道展开马甲看了看，白狐？这是北极狐吧！？俄国人手伸的够远的。
他穿上试了试，确实暖和，身上跟揣了个小火炉似的。
吱呀！
这时，冯坦的房间门突然开了。小家伙站在门后揉着眼睛，看到乔致庸，打招呼道：“乔东家好！”
“这是……”乔致庸疑惑道。
“我收的学生，叫冯坦。他是冯庄的，原来在村塾上学，应该是见过你。”
“冯庄的啊！”乔致庸深深看了冯坦一眼，却没有多问。
能被向道收为学生，这小子将来怕是不一般。
向道朝冯坦说道：“你一会儿自己吃早饭吧，我有事跟乔东家出去一趟。”
“哦，那我再回去睡会儿。”
冯坦打了个哈欠，迷迷怔怔的转身回了屋，他昨晚显然又熬夜了。
乔致庸瞧得一乐，道：“这小子有点愣啊！”
“小孩儿脾气罢了。走吧，咱们去外边聊聊。”
两人出了乔家大院，就沿着小路绕村子走，边走边聊。
“你这趟怎么样，顺利吧？”向道问道。
“有钱傍身，当然顺了。你是不知道，我当时把银子拉过去，那些要账的眼都看直了。哈哈，想想都痛快！”
乔致庸脸上的兴奋不止，旋即又低声道：“也是我运气好，刚要抛售囤积的高粱，京城那边就传出消息，说是朝廷要派兵去西北平乱，高粱价格大涨。官府的人直接把我们的高粱全买了下来，一算账，还盈余了一些。”
在西北用兵少不了骑兵，而高粱又是重要的战马饲料，官府自然要大量采购，乔致庸反而赚了一笔。
这次他拉回来的银子，多达六十万两，还上欠陆家的钱还有不少剩余。
“钱还上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向道问道。
乔致庸听的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打算，就好好经营生意呗！”
“我倒有个想法。”
乔致庸白了他一眼：“你还卖起关子了。说吧！什么想法？”
“听说过银行吗？”
“银行？没。”
“银行是欧洲的一种行业，跟票号有点像，只是规模要大的多。像你这次运银子，票号吃不下那么多，但银行就可以。
只不过，银行不仅能本地存钱后在外地取，就算没有转运银子的需要，也可以把钱存银行，定期会有利息。”
“哦。”
乔致庸点点头，“我听说有的钱庄也收存款给利息，只是规模小，没多少人愿意去存钱。照你说的意思，这银行就是把票号跟钱庄结合起来了？”
“不止！”
向道摇摇头，道：“银行发展到极致，本质上就是一个管钱的官府部门，只要涉及钱的事，它几乎都做。
钱庄面向商人，规模小，信用也不成，而且只在一个地区经营。票号面向商人跟官府，但业务太单一。
银行却是包罗万象，信用高，能吸纳整个国家的财富，并向全国需要钱的人放贷，是推动商业繁荣，强国富民的利器。”
乔致庸眉头拧成了团，想了想，却反驳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百姓为什么要把钱存到你那？借钱的为什么要借你的，而不去找钱庄呢？”
向道笑了笑，自信满满的道：“因为我给的利息高，所以百姓会愿意把钱存我那，我吸收的存款多了，能借出去的钱自然也多了。
那么当有人需要大量资金，而钱庄又没那么多钱，就只能找我。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规模会迅速超过钱庄跟票号。”
乔致庸仍是摇头：“可你有没有想过，存款吸收那么多，真的有地方需要那么多钱吗？
像乔家这次，那是特殊情况。多数情况下，商人就算借钱也借的不多。”
他说的是大清商业的现实，小农经济下，大规模的商业活动其实很少的，多是些农牧产品贸易，利润又低。
本质上来说，市场对资金根本没那么大的需求。
“现在如此，以后可不一定。”
向道目光炯炯，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欧洲那些工厂的东家吗？他们就愿意向银行借钱，因为借来钱可以扩大工厂规模，他们就能赚的更多。”
乔致庸打断道：“你也说那是欧洲了，咱大清可没那么多工厂啊！”
“没需求，那就创造需求！没工厂，我就自己建。
建工厂需要海量的资金，可我手里缺钱，银行就能解决钱的问题。
聚万民小钱为大钱，大建工厂，我赚到钱再反哺银行跟百姓。
到那时，我的工厂会雇佣很多人做工，人们能用上便宜的商品，还会推动技术进步。”
“嘶……”
听到这，乔致庸脑袋里一道闪电划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啊！这不就是一条强国富民之路吗？就像欧洲那样！
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乔致庸整个人激动起来。
他抓住向道的胳膊，道：“你说的对！有了工厂，有了西洋技术，咱们才能再也不受洋人欺负。我听你的，就干这个！”
向道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笑道：“正是如此！”
……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起，向道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实现自己的终极目标，如今终于有了完整的计划。
简而言之一句话：以工业壮骨，以商业富民，最后以银子为质要挟天下人。
所谓终极目标，则是推翻清朝，实现他心中的属于全体国民的富民强国，进一步跃升为世界顶级强国！
这其中，银行就是关键。
工业化需要极为庞大的资金，历史上的日本是举国之力加上清朝赔款才初步完成。
而向道的个人财力显然不可能比肩一个国家。如果慢慢积累，那实现工业化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太慢了，向道只能借助金融手段，也就是银行来筹措资金。
一旦羽翼丰满，那些工厂的产业工人就是自己的兵源；那些工厂车间生产出来的就是自己的武器；还有那些储户，他们把钱存在自己的银行里，利益也就被绑到了自己的战车上。
一旦起事，向道将到处都是同盟。
这就叫一箭多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