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打折的袋装奶,半斤广东香肠,还有鸣泽要的新一期小说绘,买完了赶快回来,把桌子上的芹菜给我摘了!还有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美国来的信!还在睡觉?自己的事情一点不上心,天天就知道睡觉打游戏,要没人录取你,你考得上一本么?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婶婶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路明非听着喊声恍惚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下午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猛地坐起的他,在下午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全身都是冷汗,急促的呼吸着,大口喘着粗气。
窗外风吹着油绿的树叶沙沙作响,哗哗地响,不由得让人烦躁。
婶婶的声音又追着响起:“动作快点!等上了大学到学校就得靠你自己照顾自己了,哪有这么磨磨蹭蹭的?”
路明非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响,一叠声地答应,一溜小跑出门。
两手抄在裤兜里,耷拉脑袋看着地面,路明非一路下楼,在便利店里买了婶婶要的东西,又溜达到报刊亭,买了一本新出的小说绘。楼下报刊亭的大爷觉得路明非这孩子最近有点怪怪的,原先看着这孩子觉的是个又忧郁又厚脸皮的主,热爱文学,老来买小说绘,可从来不看。总是蹲在报刊亭边,把新一期的家用电脑与游戏白看完,然后扔回摊上,坦荡荡地评价说越来越不好看了,拍拍屁股走人。可最近几次来买完小说绘之后,总是抓起本花火就蹲在那呆呆的愣神。
大爷觉得这孩子最近多半是因为高三学习压力太大,所以才变得怪怪的:“明非啊,都说你要去留学了。”
“哪有,就是提交了几个申请,谁要我啊?”路明非随手翻动着手里的杂志。
“出国留学好啊,出国留学回来就是海龟,赚钱多。”报摊的大爷鼓励道
“我倒是没想赚钱多,就是试试。再说出国留学,我英语还是个二把刀呢。要真去了,怕说话都费劲”
“哪能啊,咱们现在国家强大起来了,在国外不少人都在唐人街混,连英语都不用会。到时候明非你再娶一个外国小姑娘,也给咱们争争光”
路明非听出了大爷话里的鼓励笑着说:“再说再说,反正到时候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就在大爷你对门也开个摊儿,咱爷俩一起晒太阳。”
跟大爷谈申请美国大学这件事让路明非从自己头脑风暴的世界中醒来,重新面对自己沮丧的人生。
作为一个高中三年级,将满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路明非的未来一片迷茫。
班主任说:路明非,你是属秤砣的么?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把我们班的平均分拉低了多少?婶婶是对叔叔说:鸣泽成绩好都是我们家的基因,看你家基因就是不行!
这些天每个人见了他都谆谆教诲,告诉他末日就要到来,应该焕发斗志。可路明非却感受不到压迫感,每天除了打星际争霸,就是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然后睡觉。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他的懒惰并不难理解。但路明非躺在床上发呆却不只是因为懒,主要还是因为睡眠不足与精神不佳。
自从那天在黑网吧过了他十七岁生日开始,慢慢地,他闭上眼睛,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堆模糊的画面在自己眼前闪烁,耳边还会有奇怪而不明的声音响起。到后来幻听幻视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在一个多月前自己已经能看到完整的画面。有时是在高塔上一头人形的怪兽正嘶吼着向天咆哮,伸出不能称作手的部位,想要抓住什么一般。高塔之下是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如饥似渴的向着高塔之上攀爬。
有时就是无尽的黑暗,他能清楚的感觉身体的每一部分,但却无法动作,仿佛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只能默默感受着身边流动的“空气”以及无形巨兽从身边游过发出的“呢喃声”
症状发展的越来越严重,路明非自己在百度上搜索过,也试过找婶婶说过这事,不过婶婶却表示天天书读不进去,想着去网吧打游戏,待在那地方能有个好。肯定是游戏打多了,脑袋胡思乱想。
之后路明非也就不再提这事了,照常过着自己的生活,最大的变化就是每天多打两盘星际奖励自己。
或许本身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吧?
“有我的信么?”路明非在传达室门口探头探脑,拽着英文发音,“明非路。”
“有,美国寄来的。”门卫扔了一封信出来。
路明非一摸,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是拒信无疑。凡是录取信,会夹很多的表格和介绍材料,厚厚的一摞。而感谢你的申请并且遗憾你未被录取,只要一张打印纸就好了。
路明非撕开信封,来信居然是用中文写就的:
亲爱的路明非先生:
感谢你对芝加哥大学的兴趣,但是很遗憾的,你未被录取。
但是,我们常说,路不只一条,只看你愿不愿意选择。
首先自我介绍,卡塞尔学院是一所位于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远郊的私立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是联谊学校,有广泛的学术交流。
我们非常荣幸地从芝加哥大学那里得到了您的申请资料,经过细致评估,我们认为您达到了卡塞尔学院的入学标准,在此向你发出邀请。
请您在收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联系我校古德里安教授,他正在中国进行一次学术访问,将会安排对您的面试。
有如何疑问,也请联系古德里安教授。我会协助他为您提供服务,我是卡塞尔学院的学院秘书诺玛·劳恩斯,非常高兴认识您。
你诚挚的,
诺玛
路明非把信放下,右手中指与食指按抚过鼻尖,随后带着确定的心态重新又看了一遍,的确是没有打印错误的样子。因为哪怕是一封标准的面试信件,也不会是这种格式,路明非的高中同学也不是没有人申请成功过,但是有美国教授千里迢迢来面试的,这还是头一份儿。路明非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他甚至没给这个卡塞尔学院贡献过申请费。
“签收。”门卫又扔过来一张单子。
“信还要签收?”路明非不解。
“跟着信来的还有一个包裹,要你签收。”
路明非签了字,拿到一只FEDEX的大信封,里面有个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撕开信封,倒出了……一只手机。
一部诺基亚N96手机
路明非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了。他打开手机,电池居然还有一大半的电,名片夹里,有唯一一个联系人,“古德里安教授”。
古德里安?德国人,路明非一瞬间联想到了二战德国那位有名的闪电战大师,路明非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和一个美国大学的德国教授有所联系,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一张薄纸上的一句话:但是,我们常说,路不只一条,只看你愿不愿意选择。
路明非本以为自己的未来会是上一个不出名的大学,在大学里谈个恋爱,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然后他就结婚了,生个孩子,天天上班。但随着这封来自美国的信,他一潭死水般的生活居然要发生点改变了,自己好像拥有了一个机会?
“一定是骗子搞的!而且是小区里的熟人!熟人才知道我们家情况!”婶婶一掌拍在那封信上,说得斩钉截铁。
“可那个骗子会花那么大本钱?N96诶!水货都卖四千多块,行货超五千!”叔叔在那只纯黑的N96上不断地印着自己的指纹,像是老女人抚摩祖传的翡翠镯子。
“什么卡塞尔学院?一定是骗钱的!还什么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院,去年我们学校排名第一的楚子航考出国,也是去的一个芝加哥大学的联谊学院,楚子航一个堂哥是一个大学的教授,都拿到绿卡了。这种名校的联谊学院都跟常青藤差不多的,美国人都进不去!”路鸣泽难得如此关心哥哥的未来。
在这次家庭会议中,他就像是个局外人,缩在沙发一角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客厅里回荡着叔叔婶婶和路鸣泽永无止境的叨叨。
他起身走出了客厅。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主角的离开,剩下的三人依旧争论着这封面试通知书的真伪。
自从“症状”开始,路明非就与身边人有了一种“疏离感”不论是学校里的人还是家里。这种无形却切实存在的疏离感不存在于随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而在于心。
路明非想来:或许本来他们也不是很熟吧?路明非回到自己房间,两只眼睛止不住的开始打架,爬上床默默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路鸣泽走进他和路明非共同的卧室时,上下打量了堂哥一眼,随后将他摇醒不耐烦地说,“爸妈给那个古德里安教授打电话了,说后天去丽晶酒店面试,让你好好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