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暖自知

李远感觉从自己的家来到许家的路途真的有一万里那么漫长,他觉得自己脚步沉重,呼吸困难。

想想其实父亲跟许家其实只是当年要好,这些年早已渐渐疏远,如果他现在再去借钱,对方真的会给他吗?若是不给,他该以什么表情应对?

当念头转到这里,忽然察觉那些熟悉的面孔其实早已变得陌生。

当脑海中思绪纷至沓来的时候,李远的脚步停在了一座大宅门前。

这是一个三重的院子,与李家那个老破的小院不在一个世界。

“你是何人?”

许平义既成捕头,自是李家不能相比,已然购置了一座蛮阔气的宅子,连下人门子都有了。

“我是李远,额……贵府许婉英小姐的朋友,劳烦兄弟通报则个,我找她有事。”李远勉强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自从许婉英家搬了大宅之后,他就没有来过了,因此十分生疏。

那门子瞧了李远一眼,只一眼,就看出这小子穷酸的本质。

他们这群做下人的,干别的可能不行,但是眼色这块却是出色当行,看人下菜碟属于被动技能,当下就知道该用什么语气说话。

“在这儿等着吧,我进去问问。”

李远遭遇冷待,本来心中升起些许不适,但想到自己如此卑微,确实没啥资格挑三拣四,遂只好忍耐。

没想到这等待会如此漫长,李远的大手不断的摩挲着刀柄,数着一分一秒流走。

等了好久好久,门子才出来,淡淡道:“我家小姐没空见你,改天再来吧。”

李远顿时有些错愕在当地,因为就在昨天,许婉英那温柔和善的音容依旧在眼前,不可能隔了一晚,就变得如此绝情吧?

“我是李远,请问兄弟有否说过?昨天许小姐才来我家的。”

门子不耐烦道:“管你什么李远张远?我家小姐说了没空见你,听不懂吗??攀什么交情?”

一瞬间,李远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好。”

他洒然转身便走。

*

*

*

许府之内。

长刀呼啸。

这狂风刀法乃是外城讲武堂的刀法显学,既算是大众,又强大的。

大众是因为这门刀法在讲武堂中研习之人甚多,而强大则是因为只要练成,刀出如风,惊雷咆哮,十分强大。

唯一缺点,是练成十分困难,既需要天分,又需要十足的努力。

讲武堂是朝廷开的。

都说六扇门中好修行,这讲武堂就是巡捕司衙门为名下的众多捕头捕快开的道场,凭借功勋可以在此得到相应的武功与其他资源。

但那只是寻常人的待遇,对于有天赋者,讲武堂会安排导师亲自教学,每一年都有一个大比遴选,出彩者可有更多机会,去往更大平台,建功立业,平步青云。

在讲武堂中,许婉英也算是天赋卓绝的人。

但论起家世,她却不算是好的那一层,唯有刻苦修行,才能改变自己的现状,走到泷阴城的顶层,甚至超越这座城池。

这是许婉英奋斗的目标,

可是,

“越来越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她有些无奈的停下刀锋,感受着脑袋里纷至沓来的念头。

“去把阿乙叫过来。”

婢女远去了几个呼吸,那门子就跑了过来,“小姐有什么吩咐?”

“李远还在门口吗?”许婉英问道。

门子摇首道:“不在了,小姐,那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一脸自以为是的表情,我刚刚说你没空他甩脸子就走了,这种人……”

“别说了。”

许婉英的脸庞上有了阴霾。

“那孩子是个敏感的脾性,他定然是自尊受损,恨极了我的无情无义,唉,或许我不该如此。”

她烦恼起来,感到自己暴力斩断情根,但这份冷漠却伤害了一个脆弱无助的少年。

“你去找我爹说说吗,我不去李家了,但你让他去给李远送点银钱,权当两家的情谊吧,快去!”

门子适才还以为是那小子诈他呢,敢情真是小姐的朋友?他赶忙跑去主屋。

许平义看见门子跑过来,蹙眉道:“什么事?”

“老爷,小姐说请您去给李远送点银钱,权当两家的情谊。”

“情谊……”

许平义想起老友。

当年他们是同一个武馆出身,都是少年微寒,出师之后,他毅然投身衙门,李志雄则投身镖局。

起初两人都穷困之时,两家亲如兄弟。

谁知二十年匆匆远去,他武学有进,老友却整日奔波,疲惫有余,进境荒废,渐渐地两家就疏远了,可回首那些日子,依旧不算平淡。

“你明天带几两银子去看看吧。”

许平义淡淡说道。

——不过,只此一次。

他想道。

穷朋友,交不得。

那只会是个窟窿,不停的消耗自己,没有价值的人,有害无益。

*

*

*

不知道为什么,借不到钱,李远回家的路反而脚步轻快了。

他可以欠系统的,但却不想欠旁人的。

这样也好。

李远如是想道,他会想到办法的。

来到家中,又吃了一餐,李远脑海中思索良久。

第一,他没有钱。

第二,他急需一笔数量不菲的银两。

这种情况之下,他要么去抢,要么去借,要么……

李远忽然灵光一现。

他可以典当!

“我有什么值钱的呢?我什么都可以卖!”

李远上下左右东看西看。

“看来,我最值钱的就是这个屋子了。”

李远苦笑。

这是祖宅,要是老爹知道自己为了几两银子就把祖宅卖出去,说不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跟自己拼命。

……

晚风醉人。

典当行里的台帐正老眼昏花的趴在桌子上睡着,忽有一阵脚步声吵醒了他。

“小客官,当什么呀?”

李远掏出房契,“当个院子。”

“哦?”

台帐睁开昏花的老眼,扫了一下,又看了李远一眼,“五两银子,赊你一个月,下个月这个时候还不了钱就别来了。”

李远蹙眉道:“这不可能才五两吧?”

“呵呵,你这个屋子,都快赶上我年纪大了,这地段,去集市如此迂远,给你五两已是看在你年幼可怜的份上,呵呵,家里遭灾了吧,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一般人来我只给三两,知足吧。”台帐一脸拿准了李远的样子。”

这老东西跟成了精似的,李远实在是耗不起这个时间,只能摆手道:“五两就五两吧。

“房契地契拿来。”老东西伸手。

交易达成,李远头也不回的离开,不过今晚他是回不去家了,因为屋子已经抵押出去了。

太阳像个武林高手,逐渐失去内力,只能衰弱下沉,失去光芒。

夜风凛冽。

李远快步赶往肉铺。

这个时候,他已经是身无长物了,除了这柄刀和身上的衣物,什么都没有了。

来到肉铺,李远问道:“掌柜的,你这里什么肉最扛饿?”

掌柜的嘴角一颗大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撮黑毛,只看了李远一眼,就知道这小练过,有拳架子。

“我这里有猪肉,牛肉,羊肉,都很扛饿,不过嘛,若你是习武之辈,倒是可以试试这个。”

李远看了一眼,那肉黑质而白章,甚为不凡。

“有何门道?”

掌柜的道:“这是蒲龙山中的老蛇,沾了妖性的,猎户说足足三十多号人才降服的,还折进去两个可怜虫,用过的都说此物大补,卖你一斤一两银子。”

“先来两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