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两天后的事了,季永康昨晚值班看宅子,现在孙博士家客厅熟睡。徐长海则跑到路边的轿车里唱歌,唱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然后辅以为所欲为的曲调和余音绕梁如上吊的嗓音,唱得唾沫横飞、鸟雀惊起,就在身心投入、陶醉其中的时候,汽车后方不远处,周义坐着乌芍的摩托跑车停在斜对面的宽大别墅门口,而且周义还朝汽车瞄了一眼。直到徐长海唱得精疲力尽的时候,想起了执行任务,就在车里四处张望,却看见周义在汽车后方的路边站着,就喊起来。
徐长海向周义摊牌,自承是超管局特警。周义信了,然后感慨万千,情绪失控喊出“我不相信注定,不信命运规则,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不由别人”之后,被这高浓度的思想价值给冲击上头了,懵了好大会儿缓不过劲儿来,索性就放倒副驾座位妥妥躺下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只想安静。当人面对一些障碍实在想不通的时候,倒不如让身心放空一切,完全放任深层潜意识去自我分析和评判,有时候一个最佳结果就在潜意识深处扎根发芽,大概这就是自由命运的安排。徐长海知道这些天这年轻人遇到了太多骇人见闻的人和事,就任由他躺着,不去打扰。
昏昏沉沉之中,周义行走在一片虚无的世界,脚下踩着空气,看似没有着力点,但每一步都很踏实,像是踏在一条空气铺就的路面,一眼望去,仍是最初梦见白袍和黑袍的梦境,从自己的鼻梁和眉心竖着展开一张无限延长的截面,左边亮白、右边漆黑,左右的视野无论远近都是一片空白,看不到任何东西。正当惶惑之际,周义还是在期待中等到了白袍和黑袍的到来,他俩仍然是那一副超凡脱俗的德性,白袍喜笑颜开、欢悦无限,黑袍深沉忧郁、惨惨森森。他俩走到周义面前,还没开口说话,便相互神秘对视一眼。白袍神秘兮兮地捋起左手袍袖,周义看见他手腕处竟然悬浮一颗纯白色的大逗号,大逗号正在缓缓自转,像是一片薄薄的奇异液体或者气体。黑袍惊奇不已,也伸出右手手腕,跟白袍一样赫然悬浮着一颗旋转着的纯黑色的大逗号。周义看过之后,心中一阵悸动,脑中自然浮现那句“三才交汇,阴阳归位……”的咒语,心中涌起抓住两人手腕的冲动,心想:“这就是阴阳两仪图像,跟自己臀部上的图像一样,乌芍的女仆乌梅说两仪最终要融合,这俩大仙要是能融合一起那可真奇了。唉,对了,大哥曾告诉我抓住命门喊出咒语,刚才的那股冲动,难道是让我抓住俩大仙的手腕吗?这可使不得,万一害人害己怎么办?岂不是太冒险了,我可干不了,冲动永远都是他妈的魔鬼!安安稳稳的一切都好!”
白袍惊喝一声,说:“咦,你也得到了,奇哉怪哉!”黑袍在看到白袍手腕的一刹那也是十分意外,但佯装镇定,说:“哼,你可别小瞧了这阴阳混沌之气,它的力量说毁天灭地都不为过,稍有不慎,你别说粉身碎骨了,汽化了都不见尘渣。”白袍自然知道这混沌之气的威力,可就是想不透自己得了阳极混沌气,为何老黑也得到了阴极混沌气,便说:“自有用处,自有用处。这次你带来赌约了吗?”黑袍说:“那是自然,这次的两人是世昌公司的一位博士孙思淼和超管局下风县的特警季永康。”白袍说:“前两个人,我和周义赌输了,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好准备,小觑了一些人类力量。没想到有些人类居然能召唤你们地府恶鬼,嗯,不知道是不是你从中作祟。”黑袍冷笑一声,说:“你我志趣虽有分歧,但是彼此品格性情还是摸得一清二楚的。”白袍略略尴尬,说:“我这不是猜疑,就是想把这一切都摆上桌面,明明白白,起码得让周义心中了然,别误会了。”黑袍冷冷哼了一声。
“两位大仙,好些天没见了,你俩一来准没好事。”周义唉声叹气,他俩一来,自己的身体也难以掌控,想跑跑不了,想醒来也困难。
“年轻人,老是叹什么气?朝气蓬勃才是年轻的本色嘛,来来来,好孩子,我告诉你,咱仨的赌约又有新进展了,这次需要保护的两人你也听见了吧,一个是博士,高技术人才;一个是特警,国家超管局的。这样的人保护起来心安理得了吧?”白袍态度和蔼,谈吐亲近。
“能不能退出啊?上一次大闹毒蛇帮,我差点送了小命。老白,你是知道的,咱俩都被关起来了。”周义上来就打退堂鼓,实不愿再蹚这趟浑水。
“白袍,听到没,这小子要退出,那么你挑战规则、改变命运的目标就到此为止了。要我说,学会认命,服从规则。”黑袍说。
周义一听到“学会认命,服从规则”一句,心头顿生一股傲气,渴望独立自主,绝不甘心任人安排、任人摆布,正想反驳几句,白袍开始发话了。
“周义,你是个品性善良,又有骨气的有志好男儿,别人有难,需要你挺身而出的时候,难道你忍心袖手旁观?就拿你身旁的结义大哥来说,你身陷毒蛇帮和世昌公司的时候,他连夜四处奔走,丝毫不惧危险,即使是龙潭虎穴,他也挺身而出救你。他跟你有多久的交情,值得这么替你卖命,那是为了什么,是心中的侠义!”白袍见周义否决的神情有些松懈,继续说:“这次执行的赌约任务也不会多难,而且我得到了无上力量,应对一切险恶易如反掌。再说了,完成这些任务之后,你拯救了自己,免于死命。我们所有人不再被命运禁锢,各凭智慧,人尽其才,世界一片祥和繁荣。我和老黑会尽力帮你实现什么理想啊,伟大的抱负,统统给你变成现实!”
“哼,改变规则,说大话小心别震掉大牙!”黑袍说。
“老白,有你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好,我被你说动了。说好,赌约完成之后,你要履行诺言,帮我实现理想。”还是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和侠义,还有自己是第九个死命之人的心腹大患,让周义一咬牙答应下来。
“一言为定,你有何理想?”白袍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一挥手,豪气干云。
“我就像老老实实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尽己所能找个工作,什么神仙啊、妖怪啊、魔鬼啊,统统与我无关,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就行。”周义说。
白袍一听,心想:“这什么理想,就是平凡生活,我还以为做个高高在上的大官儿或者富甲一方的商人呢。”直接答应了一声“好”,然后交代这次赌约任务的细节:“任务中的博士孙思淼和特警季永康,两人的生命线正好于近两日交织一起,也是未来几日,两人都有生命危险。你只须跟着你的结拜大哥,便能见到这两人。在这两人生死关头,我自然会附你身上,出手救他们。”周义点头表示明白。此后,白袍笑吟吟的,黑袍冷冰冰的,两人的身影如云烟一般渐渐飘散。
周义一觉醒来,看见徐长海半躺着,两只脚踩在方向盘上转圈圈。徐长海见周义醒来说:“这么快就醒来了,跟没睡一样。”周义说:“睡着了,还做梦了。”徐长海说:“白日梦吧,这才几分钟,我还以为你要睡大半天呢,那我可无聊死了。”周义疑惑地问:“我才睡几分钟?怎么感觉睡了个把小时呢?”徐长海说:“得了吧,我记着时间呢,你看,不到五分钟。”周义想不明白:“跟白袍和黑袍交流了这么久,怎么才四五分钟?”
殊不知,人在梦境和现实中对时间的感知是有巨大误差的,就像电影《盗梦空间》里讲述的一样,人的意识有很多层,每深入一层,时间的流逝就会慢很多,深层潜意识的时间跟现实相比有可能是一年和一分钟的比例。
“二弟,你比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成熟多了。”徐长海笑嘻嘻地将胖乎乎的大脸凑近周义。
“你以为我是桃树上摘下来的水蜜桃,搁几天就熟了?”周义说。
“你有所不知,这人呢,有时候成熟就是一瞬间,尤其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吃瘪三日什么刮脸想看。”徐长海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李白诗张口就来,怎么一些成语、历史典故也说不完整?”周义说。
“二弟,少扯闲话,这几天市局让我配合执行任务,你有兴趣跟着瞧瞧热闹吗?虽然说不定有些危险,我觉得你可以历练历练。”徐长海咂摸着嘴,似乎另有深意。
周义江湖阅历少,没有特别留意徐长海的神色,没那么多心眼儿,想到白袍和黑袍的赌约,特地交代要跟着徐长海,就答应下来。徐长海心情一下子欢喜起来,说:“二弟,我特别看好你喔!”
此时,季永康伸着懒腰走过来,徐长海和周义都下了车。季永康指着周义问:“这是谁?”徐长海回答:“我结拜兄弟,周义。二弟,这是我的队长季永康同志。”周义惊讶跟上一句:“他就是季永康……队长!”季永康脸色一沉,对着徐长海训斥道:“老徐,你嘴真快,咱们的身份特殊,不能随便暴露给别人。”徐长海说:“哎,老季,我结拜兄弟,感情好着呢,不是外人。”季永康诘问周义:“你做什么的?”周义回答:“我刚从风云市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季永康说:“应届毕业生,你不好好找工作,跟着我们做什么。我们有任务,闲杂人等不要掺和。”
季永康瞥了一眼徐长海,问周义:“你有什么本事?能降龙伏虎吗?”周义赶忙解释:“没有什么本事,刚毕业大学生,普普通通,噢,对了,我百米11秒98。”徐长海见季永康不以为然,忙解释道:“老季,我二弟潜力很大,想跟着我们历练历练。”
季永康轻蔑一笑,说:“你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跟着我们执行任务——”忽然想到了什么,改口说:“老徐,既然是你结拜兄弟,跟着我们也无不可,年轻人历练历练是好事,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有咱俩保护他。”
这两天季永康和徐长海在孙博士家里吃喝,米面肉菜均已磬尽。季永康开车去买些食材,留下徐长海和周义在孙博士家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