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睁开眼。
再闭上。
重新睁开。
继续闭上。
他躺在床上眨了半个小时的眼睛。
异状仍然没有改善。
他看不到颜色了。
一觉醒来。
他的世界就从彩色的变成黑白的了。
窗外明媚的天空是浅色的天和更浅的云。
射入窗子的阳光呈现出一种灰色簿透柔丝样的质感。
周围一切都变得毫无生气,像是他穿越到了早期的黑白老电影里。
我一定是病了。
陆旷思索着。
他从床铺底下摸出一块蛋黄派,撕开包装袋,黄澄澄的蛋糕此刻呈现出一种黑白分明的色泽。
他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嗯。
陆旷点点头。
或者我已经死了。
因为死人的世界才是黑白的,死人吃香喝蜡,当然不会有味觉。
二十分钟后,他飘飘忽忽来到校医诊所,问校医:“医生,你能看到我么?”
校医瞧了他一眼:“哪不舒服?”
陆旷说:“我觉得我好像是死了,看什么都是灰黑色的,吃什么也没有味道……”
校医说:“失恋还是挂科?”
陆旷说:“医生,我认真的,我的世界真的失去了颜色!”
校医想了想,开始哼歌:“……就在我们深爱的日子,我的世界失去了颜色,你永远不了解,恋人为何哭泣,做这抉择……”
陆旷:“啊?”
校医说:“林希儿的《离别礼》,同学,歌词撞车了,找其他创作灵感吧。”
陆旷拍案而起:“我不是来找创作灵感的!我病了!”
校医说:“下一位。”
一位眼圈发黑的同学飘飘悠悠的走了进来:“医生,我觉得这个世界病了……”
“乖,坐下,说说你的创作意图……”
陆旷说:一种植物!
校医虽然瞧着不太靠谱,但陆旷确实没大事。
检验报告显示一切都健康。
他就是看不见颜色,尝不到味道而已。
陆旷坐在操场边,看操场上人来人往,都是黑白剪影,好似人在阴森鬼域。
也许是暂时情况……但陆旷难免回忆起,昨晚看到那漫世界涌出的音符与节奏,然后他把自己的“颜色”都交给了那首未完成的莫扎特……
黑白视野上。
还有四个数字,像是显示屏上的亮点,前三个分别是:
“肌肉控制:18”。
“听觉分辨:24“。
“逻辑思维:55“。
有道理的是,这三者足可以构成一个出色音乐家的全部能力。
比如弹奏任何乐器,甚至嗓音与歌喉,都可以理解为“肌肉控制”。
所谓音感、节奏感或者复述能力,则是“听觉分辨”。
而对旋律的掌控,对乐理知识的理解,则都能够写成“逻辑思维”。
陆旷不擅长操作乐器,也不擅长乐理分析,但他很擅长欣赏音乐中的美。
所以前两项很低很低,第三项则相对高出不少。
如何提升这些数字呢?
陆旷瞧向第四组数字:“S值:45/255。”
‘S值’这个词莫名其妙,色值么?255这个数字也饱含深意,按照陆旷的理解,色彩的满值就是255。
所以我的人生颜色掉到只剩下45了么?
掉哪去了?
还能继续掉不?
陆旷伸手在“肌肉控制”上点了点,数值便从“18”,加到了“19”,同时,S值则掉了“1”,变成了“44”。
这很有趣。
陆旷开始生出极大好奇来。
这就像是给你个红色按钮,总会忍不住多按几下的。
陆旷点点点点点……“肌肉控制”增加到了“24”,S值一路掉到“39”。
然后,陆旷眼中的色彩再度降阶,黑色更淡,轻飘飘的像是云中缠绕的烟雾,同时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似乎都得到了舒展。
一种可以控制的感觉在他喉头和手掌上涌现,之前那些能理解但无法做到的唱法和乐器,同时有了更多熟稔的领悟……
他想歌唱,有声音想从他的喉咙里钻出来,声音似乎从气息变成了实体,老师讲过无数遍也很难掌握自如的上颚发声、三腔共鸣等要点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这种感觉奇妙至极。
但还未来得及仔细琢磨,陆旷忽得看到了一个异常,就在大概十步之外,有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人,就那么突兀的站在那。
他大概一米七左右,红色帽子非常突兀,遮住了大半张的脸,只露出下巴上大蓬的胡子,那胡子很茂密,茂密的不像东方人。
看到红帽子那一刻,陆旷还以为自己的颜色回来了。
但他马上发现,除了红帽子,这世界依旧是苍白的。
所以是红帽子有问题……哎?红帽子呢?
陆旷一个不注意,那红帽子人已经不见了,像它出现的时刻一样突兀。
毫无道理!诡异莫名!
陆旷心悬了半天,茫然无解,再回到眼前的数字上,如果说这个目前是‘39’的S值,代表了他的可视色域。
那它是不是可以提升的?
像是什么游戏里的点数一样。
但要如何提升他呢?
这时,远远的,陆旷看到了另外一团正在燃烧的‘红色’。
……
“我刚接到电话,我妈被车撞了,我得出去!”
一个学生愤怒的冲拦住他的人在嚷。
“我知道,但我们在拍摄啊。”那剧组人员说,“我们需要一个镜头,拍摄空旷的天音校门……”
“你可以等我走了再拍!”
“可这条路你至少要走五分钟,那就会耽误我们的拍摄啊,同学,你要有大局观,这次拍摄也是在宣传天音,你做为天音的学生,应该完全配合。”
“但我妈现在正在医院啊!”
学生和剧务人员在吵。
那个女导演皱眉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剧务人员就委屈的说:“导演,这个学生不配合,我们清场清了好久,他非得要走这条路。”
“我妈被车撞了在医院呢……”
“你等等再说。”女导演皱眉非常严肃的说:“这次拍摄是经过院长特批的,是一次很正式的宣传活动,不能被耽误,你身为天音学生,应该懂得识大体……”
“可我妈……”
“这位同学,你听我把话说完!打断别人说话非常不礼貌!”女导演说,“第二,我很理解你妈被车撞了,你需要赶去医院的想法,但天音没有其他校门么?你非要走这一个?”
“另外一个在南边要走至少十分钟啊!”
“你有在这里耽误我们拍摄的时间,现在已经跑到南门了,我建议你现在立刻马上出发,或者可以考虑骑一辆车,这样你妈不会等得太久,同学,你要理解并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也很担心你的母亲,但重要工作是不能被影响的……”
这个同学要炸了。
那就是陆旷看到那片红色的由来。
按照陆旷之前对于音乐颜色的认知:红色是兴奋,黄色是忧郁,蓝色是平静,以及与之相应的一系列延伸色彩。
此刻,知识照进现实,这个男同学的愤怒,便是红色的情绪大爆发。
红色,是兴奋,不止是正向的兴奋,也有逆向的,这是愤怒。
这时,已经不止是陆旷,还有不少天音学生围了过来。
女导演就向所有人说:“同学们,你们要理解我们工作的重要性,不能因为一己私利而影响它,这是集体的荣誉,你们要识大体、懂大局……”
陆旷说,一种植物!
他拿过隔壁同学手中紧握的一瓶矿泉水,就照着女导演扔了过去,奇准无比,‘砰’一声正中靶心。
女导演被这个骤然袭击打懵了,矿泉水瓶从她脸上慢慢滑下来,显露出她惊诧至极又转为愤怒的表情,目光向陆旷这个方向直指而来。
手中失去矿泉水瓶的同学望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对上这张怒气值MAX的傅首尔面容,顿时被吓得转头望向陆旷,不关他的事啊。
陆旷冲女导演叹了口气,这口气是为自己叹的,怎么管不住这手呢。
啪啪啪啪!
同学们开始鼓起掌来。
他们虽然不敢扔这个瓶子,但钦佩敢扔瓶子的这位同学。
而这掌声,则让女导演怒气更甚,陆旷看到另外一抹红色在她身上雄雄燃烧起来,随着她如同重装坦克一样向陆旷推进过来的步伐,只有陆旷自己能看到的“S值”,在缓慢上扬,慢慢的,涨了“0.5”,变成了“39.5”。
陆旷本想跑,但这一幕让他意识到,提升S值的关键就在于情绪,没错,因陆旷而生的他人情绪,无论是红色的兴奋,黄色的忧伤,又或者是蓝色的平静,都是可以提升陆旷的S值的。
女导演已经一把擒住陆旷:“你为什么用瓶子扔我?!”
陆旷头一扬:“为民除害!”
哗啦啦!
更加热烈的掌声随即响起,陆旷看到一片勾连的红色隐隐在这些同学们身上泛起,只可惜的是,远远不到那种‘燃烧’的地步,也无法变成陆旷的S值。
但女导演燃烧得更剧烈了,她“啊呀呀”叫了一声,拖着陆旷就往后面办公楼走,准备去告状。
而被女导演拖着的陆旷,瞧着自己S值又涨了0.5,变成了40,39和40,俨然就是个质的区格,那淡簿如云烟的灰色世界,其色泽便又厚重了一些,回到了陆旷今天早上刚醒来时刻的色阶。
陆旷不禁有些感动,早起那一刻觉得人生灰暗,现在则人生已至阴曹地府,还好被这辆坦克……哦,不,这位力拔山河兮的女士给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