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文天祥的投名状

“如果陛下因为君实所为而陷入险境呢？”文天祥反问。陆秀夫眉心紧锁，不解地问道：“就算没我，他方默要杀陛下，谁能挡住？我陆君实？还是你文宋瑞？”

“不论如何，陛下不能因为你，而遭到连累！”文天祥认真地说道：“方默是虚情假意也好，是装模作样也罢，只要他一天没有动手，陛下就是安全的！可一旦你带着陛下逃跑，就是给方默最合适的借口！”

陆秀夫皱着眉，没有说话。

“陛下现在在太平军中，方默要动手，就要先废掉他！否则方默就是第二个司马昭！可你带着陛下离开，乱军之中，谁知道方默是如何想的？万一方默有了借口，然后私下里吩咐别人动手，那陛下岂有命在？”文天祥认真地问道：“这一点，君实就没有想过么？”

“宋瑞为何如此惧怕他一个山大王？只要我们跑得足够远，他就追不上。”陆秀夫不解。

“君实……”文天祥感慨道：“然后呢？然后带着陛下，颠沛流离的过一辈子？还是你认为陛下不会长大，不会自己做出判断？”

“君实……你在孩视天子啊……”文天祥苦笑着说道。

陆秀夫沉默了。

“宋瑞，你是在和我党争么？”陆秀夫憋了半天，才挤出了这样一句。

“就咱们两人，何来党争？又哪里争得起来？”文天祥苦笑。

陆秀夫颓然而坐。

文天祥说到了关键。

现在的宋庭，就三个人。

何时一介武夫，如今军中不论是声望，还是名望，都要在方默之下。

更何况方默的战斗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搞什么军事政变。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

方默可以一拳一拳的将所有人都锤爆！

谁也不知道方默到底还有多少超凡符篆。

就如同谁也不知道方默到底有多大的力气一样。

何时指望不上，难道还指望文天祥和陆秀夫两个文人，带着赵昺从太平军中逃出去？

别开玩笑了！

他文天祥倒是还能跑。

可陆秀夫和赵昺呢？

陆秀夫今年45岁。

虽然君子六艺里，的确也有强身健体的方式。

但哪怕是在平均寿命仅为不到三十岁的宋代里，45岁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因为很早就当官并且研究程朱理学，所以陆秀夫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来形容显然是有些过分。

但是他的体力的确不如赵昺一个九岁的孩子。

到时候赵昺可能会逃走，也可能不会。

但是他陆秀夫是必死的。

陆秀夫当然不怕死。

但是……

他怕将来赵昺会被方默洗脑！

其实不论是文天祥，还是陆秀夫，之所以在这里对峙的根本，还是因为方默。

只不过文天祥害怕的是方默这个人。

而陆秀夫害怕的，是方默带来的新的思想。

没有人能比程朱理学的研究者陆秀夫，更清楚地知道方默到底要做什么了。

简单概括就是，方默要解放思想，解放百姓。

他要推翻地主，推翻封建王朝！

这样大逆不道之人，这样大逆不道的思想，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打不过方默，陆秀夫都要和他拼命了！

文天祥作为当世大儒。

他自然也清楚方默要做什么。

有一说一。

作为宋臣，文天祥的确应该拒绝这件事。

并且作为一名在孩提时，看见学宫中所祭祀的乡贤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的画像，谥号都有“忠”字，便为此高兴，羡慕不已，还立志“如果不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的文人。

文天祥也应该抗拒这样的事情。

但是……

被俘期间见识到的破碎山河。

那路边被野狗啃食的尸骨。

那废墟中目光泛红的村民。

那路边荒废的稻田。

那一位位明知此行必死，却仍旧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

那一双双期待父亲、儿子、兄弟归来的眼睛。

都无不告诉文天祥。

这宋朝的江山……

没了。

文天祥的浩然正气之所以凝聚不起来。

也是因为他认识到了这一点。

毕竟浩然正气，本身就是“忠”字为先。

结果创造它的人，却认识到自己的国家已经灭亡，自己忠诚的君主已经逝世，如今剩下的，只是一具残躯，一位年幼的孩童，一群老弱病残而已。

就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复国？

已经不可能了。

就算他们成功跑出去，然后坐等太平军和元庭打得你死我活之后，他们还能顺利复国么？

不可能的。

他们都已经45了。

等到赵昺成年，少说还要七年。

七年之后，他们就五十二了。

五十二岁的两位体弱多病的老人，还能坚持到复国么？

他们自己都没信心。

这一点文天祥知道。

陆秀夫也知道。

只是文天祥能够正视这件事。

而陆秀夫却始终不肯承认。

再说，就算复国了，那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能他们到时候早就死了。

文天祥的确忠诚宋庭。

但是他忠诚的理宗已经去世了。

后续的皇帝也俘得俘，死得死。

现在的赵昺……

说是皇帝，一没兵马，二没群臣。

就只是一个光杆司令而已。

什么？

何时的兵？

那是太平军。

何时当初的士兵，早就已经被打散拆分了。

哪里还能找回来？

而且赵昺的年纪太小了。

到现在为止，也才九岁。

一个九岁的孩子。

他真的能够坚持到复国？

这种梦，还是尽早醒了的好。

无兵、无人、无钱、无地。

就指望一张嘴就能够复国？

那你这个国家，它正经么？

如今，摆在文天祥和陆秀夫面前其实就两条路。

自杀殉节。

成为方默之臣。

但是现如今的赵昺才九岁。

两人怎么可能丢下赵昺不管？

但是成为方默之臣。

两人又心有不甘。

毕竟一个宋瑞，一个君实。

两人生是宋臣，亖是宋鬼。

现在问题来了。

不能死，却也不能向方默尽忠。

那两人该如何取舍？

陆秀夫成了鸵鸟，不想改变，也不想承认。

文天祥则是想要走另外一条路。

帮助方默推翻元庭的使节。

这也是尽自己作为宋臣的基本。

等到将来方默建立国家之后，如果他还活着，那就归隐田园。

为宋尽忠。

但这样做有一个前提。

投名状。

而显然，陆秀夫就是这个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