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诚仍旧在阐述着自己的猜测。
“与其认为是所谓的劣根性，我们不妨将高度再抬高一点。
更有可能的猜想是，生存竞争。”
周诚看着在座的决策者以及高级官员，还有充当世界政府科学顾问、智囊团队的科学家们，缓缓道：“依据目前得到的情报，合理推测的话，我们有理由认为，所谓的月神，其实便在我们附近。
他们可能就在我们太阳系周边不远的星系之中，他们可能认为，等未来我们人类文明科技更加发达，可以进行恒星际航行，可以从不同的恒星系之中获取物资之后，便会与他们产生接触，并产生生存方面的竞争。
为了解除这种隐患，他们现在便提前对我们下了手，以图消弭未来的隐患。”
停顿片刻，周诚继续道：“我无法确保我的猜测便是事情的真相。事实上，我自己本身对于这个猜想便抱有很大的怀疑。
但，在当前情报前提下，这个猜想是最为合理的。”
白发苍苍的老人们或者默默思考，或者低声交流。
片刻，一名老者问道：“杨家沟部族在同时期的古代部落之中，表现出了更为巨大的发展潜力么？”
如果月神动手的原因确实如同周诚所猜测的那样，那么，杨家沟部族便应该具备相比起同时期部落更为巨大的发展潜力。否则，月神为什么单单灭掉了杨家沟部族，而不灭掉其余部族？
周诚默默点头：“至少以我们此刻的眼光来看，是的。
杨家沟部族更为好战，遗址发掘找到了众多的战争遗迹。而战争，是催动科技提升的最好的催化剂。
从杨家沟部族出土的，相比起同时期更为先进、精美的青铜器也能佐证这一点。
如果杨家沟部族没有被灭掉，说不定他们真的有可能会建立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奴隶制国家，从部落时代进化到国家时代。
如今现存的人类……也有可能不再是我们，而是杨家沟部族的后代，科技说不定要比我们现在还更先进。”
这是实打实的考古证据，有实物作为佐证。而这些证据，也支持了周诚之前的猜想。
会场之中维持着整体的沉默，并没有人站出来反驳。
显然，他们也认可了周诚的猜想。
“那么，基于这种猜想，那导致了月神对我们下手的，我们人类文明自身所具备的那种特质，我认为……不是什么人类的劣根性，而是，而是每一个物种，每一个文明都拥有的，发展自身科技水平，追求更强大实力、更安稳环境的，发展的本能。”
与会者们的神色更为凝重。
人类文明所面临的问题愈发明朗了。
发展的本能，导致未来可能会与月神发生生存竞争。为了消弭发生生存竞争的隐患，月神提前动手，想要灭掉人类。
那么，人类文明的生路便似乎也只剩下了一条。
唯一的一条。
主动锁死己方发展的可能性，主动放弃未来的发展，主动消除未来可能会对月神所造成的威胁，以谋求月神解除人类文明此刻的生育限制，求得文明的延续。
要发展，就要灭绝。要活着，就不要发展。
这是两个只能二选一的，绝对无法共存的选项。
且，在这两个选项之外，没有别的选项。
便连巅峰时代的人类文明都无法查明灾变真相，无法知晓月神究竟是通过哪种手段阻挡了精子与卵子的结合，此刻人类已经垂垂暮年，更加不可能做到。
就算能做到，那，能用出这种手段的月神，难道就不会有其余更为激烈的，也更有效、更快捷的手段？
这一刻，周诚不由得开始与此刻所有与会者一样，思考同一个问题。
如果这一切猜想都是真的，这一道只能二选一的选择题也是真的，那么，自己会选择哪一条路？
是选择人类文明日渐凋零，最终在时间的冲刷之下全员老死，还是……选择有新生命诞生，但人类文明永远失去继续发展的希望？
思考良久，周诚最终暗自叹息一声。
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也知道，这不该由自己来做出选择。
第一决策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个选择题……不好做啊。”
他苦笑着：“我想，不仅是我，就算我们全体加起来，也没有资格来做这个选择题。
究竟谁有资格来做，暂且不论。在做这道题目之前，我们或许可以先做一些别的事情。”
他顿了顿，看向了世界政府的科学顾问们：“我首先要知道一点，以我们此刻的科技实力和工程能力，能做到‘锁死自身发展，确保科技无法进步’么？”
白发苍苍的科学家们低声商议良久，才由一位老者做出了答复。
“可能存在。但现实环境之中是否可行，能否达成效果，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与研究。”
“那就先研究确认一下吧。总要先确认我们是否有这个能力，这道选择题才有意义啊。
要是忙活半天，决定了要选哪一样或者另一样，结果却发现我们自己根本不可能从理论上消弭自身发展的可能性，那岂不是白费力气，这道选择题也根本不用做了。”
顿了顿，第一决策者继续道：“接下来，我们将按照以下步骤推进：
第一步，先确认我们是否有真正消弭自身发展潜力的能力。
如果没有，那一切休提。如果真的找到了方案，确认为有，那么则进入第二步。
第二步，我们需要先统一内部的意见，首先假设“如果消弭了自身发展潜力后，月神便会恢复人类的生育能力”这件事为真，并以此为前提，确认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文明会作何选择。
如果届时选择就算此事为真，也绝不接受消弭自身潜力，那么便到此结束，没有后续。
如果选择如果此事为真，那我们便真正去将自身发展潜力消弭掉以换取生育能力的恢复，则进入第三步。
第三步，我们将尝试沟通月神。
如果月神不做回复，则此事到此结束。
如果月神回复但不同意，此事同样到此结束。
如果月神做了回复，同意了我们的方案，那我们便将真正去执行那种可以消弭我们自身发展潜力的方案。
从此，人类将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我提议，成立‘科学考察项目组’全面负责寻找并考察验证这些潜在的方案，大家是否同意？”
与会者们沉默着，各自将自己的手举了起来。
会议结束，与会者们各自带着复杂的思绪离开了会场。周诚也慢慢走出来，在世界政府大楼之下停步。
这一场冗长且重要的会议结束，已经是夜晚时候。
大京市亮起了略显稀疏的灯光，映照着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
抬起头来，浩瀚银河仍旧清晰可见。
周诚知道，自己所能看到的每一颗星辰，除了那几颗行星之外，距离自己都十分遥远。
这一次会议结束之后的此刻，周诚感觉到，它们和自己的距离更远了一些，远到就算在幻想之中，就算在梦境之中，都那么遥不可及，无法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