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起内讧我们是专业的

武昌城,巡抚衙门。

巡抚李士实正立在那,厉声斥责湖广镇守总兵官、南和伯方寿祥。

“……募兵之后,都不严加管教,如今被陛下降旨斥责,还有什么脸在我这里讨功?”李士实怒从心起,对方寿祥态度非常不善。

缘起于纪功给事中吴玉荣上奏:“……所调湖广汉土官军及招募僧兵,纵肆荼毒,所过骚然,甚于流贼。总兵官方寿祥、都御史李士实,纪律不严,宜切责之……河南民兵,号曰棒手,百十成群,聚劫行旅,而都御史邓璋全无统纪,又任用大同指挥汪渊,使领军壮罢闲,司务黄彬,使领民快浪费官银,杀害胁从,俱宜治罪。”

皇帝随即下兵部议。

结果是:“寿祥、士实降敕切责,土兵令严加约束,不许生事害人,重困地方。璋已停俸,渊、彬,下巡按御史逮问。”

朱厚照不是昏聩之人,下面有上奏参劾,只要属实,他一定会降罪。

这可把李士实给气坏了。

真是人在衙门坐,祸从天上来。

不明觉厉就被皇帝降旨斥责,给他的仕途蒙上污点。

方寿祥哭丧着脸道:“李中丞,您还没看明白吗?朝廷是卸磨杀驴,流贼之患尚未解,这就要惩戒前线将士,真是令人寒心啊。”

李士实道:“这能怪朝廷?你募兵募什么不好?既用土官,又用僧兵,能不出事吗?连我衙门口前几日都收到线报,说是你的兵还没到武昌府,就在咸宁等处行劫掠之事,这还只是咸宁一地,你以为监察御史是吃素的?”

方寿祥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卑职也想募本地的兵马,可哪有应召的?僧兵为何抢粮?还不是因为粮饷不足?楚王府偌大的家业,如今流贼已到卧榻之畔,却是分文不出,好不容易从商贾那募集来一些钱粮,却还是……”

到底方寿祥也是南和伯。

他这也是在变相朝李士实抗议,你看看你,募集到钱粮,一文钱不交给总兵府,钱粮去哪了都不知道。

李士实怒道:“怎么,还盯上巡抚衙门这点钱粮?这衙门不需要修吗?城墙不需要整备?还是说军械不需要打造?贼军如今就在东边,兵马随时都要应对贼军来犯,上下都需要打点,你以为我是挪作它用了吗?”

方寿祥听了就觉得很无语。

你把钱粮募集上来,都要准备修衙门,还说不挪作他用?

“李中丞,说句不好听的,那流贼隐患再大,他们也不可能……犯到咱武昌府城来吧?这城高墙深的,贼寇也不会自己找不痛快。”

方寿祥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凭啥有银子,就只进你们巡抚衙门的口袋,没我们的份儿?

你可是以军费名义募集的。

李士实道:“忘了先前两伙贼军,先后过境武昌府?汉阳一战,还不是巡抚衙门先垫付的军资?现在衙门上下都快揭不开锅!再者说来,那些商贾官绅也都是铁公鸡,要不是我用非常手段,让他们拔下几根毛,有你总兵府什么事?”

方寿祥走上前,用哀求语气道:“中丞大人,现在贼寇未走,咱就先别起内讧了可好?”

“是你先在这里抱怨,还怨起本官?”

李士实也稍微平和了一些。

把军费扣下来,这事也的确是他干的,在争论时他也会显得底气不足。

但谁让他在军务方面,是湖广地方一把手,我想克扣就克扣,想挪作私用就挪用呢?

谁管得着?

方寿祥道:“这几日,黄州府已接连来信催促,让武昌府发兵驰援,贼军在黄州府盘桓多日,甚至炮轰城墙,分明是有攻城之意。要是黄州府失守,那……咱可就不是被训斥一番能了事的,只怕……”

“怕什么?不是还有陛下派出的平贼官军?”

李士实拿出事不关己的态度道,“最近这几日,怎没听说陆全卿的消息?”

方寿祥道:“那位陆军门,听说已经滞留在河南,短时间来不了了。”

“什么?”李士实脸色惊讶。

“李中丞,您是几天没看军情战报了?别是只顾着勒索那些商贾出钱出力吧?”方寿祥道,“河南白莲妖众起事,为首的自称宋王赵景隆,拥兵数千,犯河南归德、济阳,把咱这位陆军门的兵马给挡了。”

李士实骂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原之地,难道满是盗寇,礼乐教化何在?”

方寿祥叹道:“没办法,中原百姓经历一番天灾人祸,早就活不下去了,如今十室九空,不投贼又如何过活?如今着紧的,是黄州之困,咱是否出兵?”

“出他奶奶个腿!”

李士实继续破口大骂,“去信跟黄州知府李容宗说,贼寇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今已不成气候,等再过几日,陆完和彭泽的人马迫近,他们自会抱头鼠窜。让他们再守几天。”

方寿祥道:“那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了,是吧?”

“哼,还能如何?”

李士实道,“你先赶紧去把那些僧兵和土官兵给整顿好,如今他们已进了武昌城,要是他们在城里闹事,我先把你给办了!”

方寿祥心说,我堂堂南和伯,怕你?

但多少还是有些没底气。

毕竟大明的武勋地位还是有些低微,再加上这次的事,他跟李士实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已没有舞台给他发挥,只能让李士实给自己顶着。

天塌了,你巡抚不顶着,还指望当兵的给你顶?

“中丞,那军费?”

“等着吧,过几天,会给你拨个几千两银子,你的兵饿不死就成!”

……

……

入夜。

黄州城内,知府衙门。

知府李容宗接过从武昌府过来的公函,对着蜡烛端详了很久,直到把上面每个字近乎都吃透,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我这天天给他放鸽子求援,他这也是把我当鸽子给放了呀。这意思,是说已将我们黄州府……放任自流了?”

李容宗很惊讶。

这提督军务都御史是咋当的?

贼军在我这攻城,你有兵不出,有粮食不调,就看着我在这儿遭轱辘罪呢?

陈留无奈道:“这位李巡抚似乎也言之有理。”

“从哪看出来言之有理了?”李容宗气急败坏喝问。

“李巡抚不是说了?贼军已是强弩之末,已无力攻城,只要咱再挨上个十天八天的,贼军自会撤走。”陈留脸上也带着几分生无可恋。

毕竟最近这几天,知府和守城指挥使没见有多忙,而他这个当军事幕僚的,却是东奔西走,腿都快跑断。

李容宗道:“这上面不还有前提,说是要等彭巡抚和陆侍郎的兵马抵至?感情他们的兵马一天不到,就让我在这继续挨着?能挨得动吗?”

陈留道:“那能怎着?人家怎么说也是一方都御史,手握湖广兵权,还刚受命节制江赣兵权。他不肯出兵,您对敝人发火也是徒劳,咱总不能提着刀到他巡抚衙门,逼他出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