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德见此,说话语速才缓和下来,但仍旧怒意,“官家,只不过臣想知道,您如何得知此事的?”
柴荣对视着,“我如何得知并不重要,这件事情我从捡到那份木牌就开始调查,你总是没有问题的,最令我担忧的地方在于重进被我调走,没有人能牵制了赵匡胤,并且又想到父亲当年也是如此起兵反汉才有了大周,愈发调查下去,我只发现他们早就连成一片,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可是他结义兄弟,如此,我才绝望,不如早些禅位给他,当个闲散王爷,不然腥风血雨,还免不了死伤。”
石守信是柴荣知晓的关键点,此前因为没想起来赵普这一茬,导致许多人连不上。可如今关键人物慢慢想起,思绪愈发顺畅。
张永德接话:“我当时便觉奇怪,重进与官家,与我,从大将军起兵前就是分离不开的兄弟,你怎么会猜忌于他,我当时十分气愤,还以为你因为当了皇帝,就把兄弟情义忘了干净。如今这样,便想通了,定是那赵匡胤设下的离间计!好让自己掌握整个禁军,石守信是他结义兄弟我当然知晓,他们的关系跟你与李重进的关系一样好。”
柴荣细细想来,他赵匡胤能离间我,我怎么不能离间他?
不过,想法多了,肚子开始叫了。
正巧也差不多饭点,打算让张永德留下吃个饭,“永德,留下吃个午饭吧,也让他们看看咱郭家老兄弟是拆不散的。”
话说开了,两个人没了之前的隔阂,虽然常年带兵打仗,但张永德不像那般大老粗满嘴脏话,毕竟是驸马,也算有些读书痕迹,不过好像他总念以前的事情,一路上都是说当初怎么看重赵匡胤,怎么教他统兵之类。
字里行间都有些唏嘘,说到后面只觉是养了白眼狼。
柴荣注意到王继恩老偷瞄着张永德,他也懒得去制止,吩咐他正常上菜。
来到这,还是第一次享用皇帝待遇的午餐。
正餐前,先是水果盘,都是切好无皮的各类瓜果,吃着像是梨,还有一类酷似哈密瓜口味的甜瓜,莲子肉也是相当软嫩入口即化,还有说不清的雕花物件,跟后世米其林大厨们摆的不相上下,密密麻麻摆满了一桌。
第二轮上来是蜜饯干果也是摆满,柴荣见到这时竟有柿子饼,浅尝一口,甜而不腻,也不粘牙,相当好吃。
张永德大概习惯与其吃饭,一点也无拘谨样子,上哪个便拿哪个,吃的相当享受。
这样放松,柴荣倒也乐得多讲讲,也好知晓些前身的事情。
“当初啊,你在那潭州时,赵匡胤那厮就看出大将军想传位给你,这看人的功夫,我是真学不来,要我,肯定投了老李去,当时老李手里可有兵在的。”
张永德边吃着柿饼,边感慨。
这老小子讲了一路赵匡胤的事情,相当于把对方底裤都给说了。
柴荣思索了一番,接过话:“北汉联合契丹进攻时,他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更加信任他。或许正因为这样,忽略了你们两个老兄弟,竟被蛊惑怀疑你们会造反。”
张永德轻叹一声:“你做了皇帝,考虑的事情总不一样,见我们两人一个掌控内廷,一个掌控禁军,起怀疑当然正常,可我最不理解的是你如今把内外军都交给赵匡胤。”
这件事情怪不得前身,那时北汉进攻,待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步军都指挥使何徽应敌,可起兵冲阵后,樊爱能先逃,使得起兵溃败,导致后来上的何徽被骑兵猛冲,弃大军不顾竟一个人南逃,差点大败,还是宋太祖在当时领军反击,救下了柴荣。
所以,自那时起,柴荣把整个禁军交给了他,毕竟,在古代一个人能舍弃生的机会拼死相救,为何不能得对方全盘信任?
柴荣接着道:“老兄弟们我总是没照顾周全,我承认是我过错,但他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才相信他为人,可大病一场后,许多事情忽然又想明白,能相信的只有你们这些老兄弟。”
见他提及这个,张永德接话:“早些年你登基的时候,就一直咳嗽,让你好些生养注重身子,你总说十年要定天下,前段日子大内里说你突然昏迷,把我吓了一跳,若你走了,大侄子年纪尚小,如何能压得了他。”
愈发聊下去,柴荣已经觉着自己想起了许多事,不免慢慢代入,说话前,望了望四周,让王继恩把太监们都轰了出去,换成值班军士后,半开了一扇门,才回了屋里,并告诉王继恩,上菜了再进来。
张永德对此有些不解,“如此何意?”
柴荣拿起一块切好的梨送进嘴里:“你不知道吧,王继恩在我昏迷后第一时间请了赵匡胤进来,娘子告诉我的。”
张永德吃惊,“他一个宦官敢如此?”
“你也别怪他,赵匡胤势大,谁都想走在前面。”柴荣喝了口鸡汤,颇觉鲜美。对着老兄弟接着道,“这鸡汤不错,多喝点,我一个人吃不掉。”
见他这样,张永德劝道:“你总是心软,就说樊爱能那事情,你还觉得他曾经有功不该杀。赵匡胤就是见你软他才敢伸手,要当初大将军在的时候,他敢放一个屁?”
柴荣知晓,张永德说的没问题。做君主总不能太软弱,市面上的盛世明君们总是在杀了不少人的基础上才能推行事情。
一旦软弱亦或许皇权旁落。
有了真心对真心,柴荣才放低声音,凑近说道:“我身边除了你还能有谁帮我?郭家老兄弟里,如今在京师里就剩你了。几个出了京师的,我怕他们还记恨。”
张永德动了情,恩怨早已清,剩下只有兄弟情义,放下碗筷,握住柴荣的手,“官家,若还拿我当兄弟,这些屁话就不要说,重进那边我自会去请,他是大将军的外甥,虽然早年与他有过节,但如今此事当先,想必他不会再因此为难。当然,还有韩通,他也忠于你,毕竟救了大将军的命。虽然他性情刚烈缺乏谋略,做事情又相当鲁莽,但这人你可以信任。”
听他提及,又一个算是忠臣的人出现了。
柴荣当然认识这人,历史上,唯一在太祖回开封时,抵抗的后周将领,也是唯一一个死的。
历史书上多半写他忠臣,但柴荣觉着,是这家伙不服赵匡胤,不服也好,给赵匡胤搞个刺头。
吃午饭吃的心情舒畅,那些恐惧随着交谈烟消云散,虽然张永德未必是什么好货,但至少也是他的亲人,字里行间也听得出他不服赵匡胤。
事情便能有所转机。
柴荣想了想,说道:“你呢,回去继续与赵普正常喝酒交谈,他要问你也说,不止说这,你还要说我精神气恢复了。咱就看看他们下一步的计划。老兄弟,只有你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