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江湖里的乞儿

“这些乞儿本事不大,却个个心狠手辣,干的事卑劣不堪,是江湖上最下三滥的玩意儿……”

卢沟渠缓缓抬起头,将四只茶盏推出两只,说道:

“西堂采生,东堂拍花,两个堂口干的都是拐人的行当。”

“只因迷香拍面的拍花术,在些大乞佬手里使得过于高明了,便单独立出了个东堂。”

随后,

卢沟渠两指轻轻扣在另外两只茶盏上:

“南堂的折割,是将人致残或扭曲成异形,博取同情施舍。”

“北堂粘毛也是同样的路子,不过手段更狠了些。”

“他们将拐来人的皮扒下来,粘上畜生的毛,以造畜来博戏娱人。”

卢沟渠声音平静。

似乎只要和林牧野无关的,他就又变成了那位云袖镶金的卢明月。

他抬眸看向王宁:

“但凡能在乞儿帮里坐下行位的,每一个,都得将这四门练得门清。”

王宁坐在一旁,表情虽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心中却听得极不舒服。

他心中对钱三毛这个从渝州逃难来的流民,最后一丝同情,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流离失所,无计可施下行乞求活,自是无可厚非。

可拐人行乞,还要致其残疾,此等缺了大德的下贱勾当,凌迟都算便宜的。

王宁压下心中微起的波澜,沉声说道:“这等腌臜事,就没人管?”

“谁管?”

卢沟渠瞥了一眼:

“十三爷将那奉阴乞儿带回至今,已有三日光景,府衙只张贴了几张通缉告示。”

“如此重罪,城卫军却除了一支小旗在追捕外,其余半点动静没有……十三爷可知缘何?”

王宁接话问道:“卢先生请说。”

卢沟渠端起自己的茶盏,抿了一口:

“柳烟坊沿街两排的勾栏、红帐,有一大半是乞儿帮开的。”

“府里贵人们最爱去的玉春楼,背后老板就是乞儿帮帮主。”

“还有东市的牙行,三分之二,都是乞儿帮的产业。”

卢沟渠冷哼一声,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

“你说,若是管了乞儿帮。”

“贵人们的花酒去哪儿喝?”

“娱戏的花魁群芳去哪找?”

“就连府里打杂的下人……今日上火打杀了,明日还得去牙行添两个听话的。”

王宁抬头看了过来:

“贵人们不管,神庙也不管?”

闻言,卢沟渠沉默片刻。

大周各地的州府中,府衙负责民生治安,北巡镇司负责除魔镇祸。

而神庙,除了供奉府神,统领辖地各路朝廷册封的神官之外。

还兼着教化民智,扶正民风的责任。

乞儿害人,神庙出手镇压,同样师出有名。

“管不完的……”

只听卢沟渠叹了口气:

“今日我杀了这里吃得肥到流油的乞儿帮主,明日再来个没吃过饱饭的新帮主继位。”

“那饿昏眼的新帮主,只会变本加厉地从平民百姓手上捞人血馒头吃。”

王宁嘴皮翕动,声音冷厉:“杀了便是。”

“哪有那么简单。”

卢沟渠摇摇头:

“天下的乞儿,岂是靠着便能屠刀杀完的?”

“说难听的……”

“即便我今日不问缘由,将整座金丰府所有行乞之人杀得一干二净。”

“隔壁渝州,还有三百万洪水冲了家的流民!”

“这些流民,起码有十数万会跑到金丰府来。”

“流民行乞,如何处置?”

“继续杀么?”

“……”

王宁目光沉沉地看向林牧野。

沉默片刻:

“这时候……你个当师父的,反而比不及你徒儿。”

“他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放在这儿,却是相当适用……”

他再抬眸,眼中杀意毫不掩饰地展露。

“帮主杀了杀堂主,堂主杀完杀香主。”

“一群乞儿,立什么帮派?”

“杀!”

“杀到他们一个敢冒头的都没有!”

王宁的话语铿锵落地,杀气浓郁的快溢了出来。

卢沟渠听得心里都不由微颤。

想再说其中的利害,却又有些犹豫,便只沉默着,静静看着王宁。

但王宁泄了心中的不爽利,却也沉默了起来。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乞儿帮,是湖中随波涌起的浪花。

屠刀虽利,却斩不死江湖水……

一时间。

堂屋里倒是出现了片刻的死寂。

“哒哒哒。”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是宋六匆匆跑着步伐,一路疾奔而来。

王宁顿时反应过来。

却见宋六抵在房屋的门沿上,气喘吁吁地说:

“大……大人!”

“停……惨叫停了……!”

王宁正想起身,又微一停留,看向卢沟渠:

“……”

这些消息,重要,又不重要。

的确能帮自己省了许多打探的功夫,但也仅此罢了。

王宁真正想听的。

比如……

那些勾栏、牙行,年底会与哪些贵人送上分红。

乞儿帮里,有哪些大乞佬修了门道,使何种神通……

然而,

卢沟渠只是迎着王宁目光微微一笑,随后缓缓抬了抬手,道:

“宁儿哥快去吧。”

王宁眸光微沉,脑袋轻轻点了点,抱拳行了一礼:

“卢公,告辞。”

沙沙沙……

天光渐白。

王宁和宋六一路来到关押钱三毛的房间前。

嘎吱——

王宁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黎明的光亮顺着缝隙,一点点向装着钱三毛的坛子延伸。

钱三毛如僵硬尸体般扭动脖颈,一波死水的眸底顿时掀起惊涛。

砰!

王宁迅速将门阖上。

那抹微光似未来过一般,房间重归死寂。

钱三毛眼底死沼惊澜,坛子里的身体疯狂扭动。

可惜,

大坛灌满了药汤,钱三毛拼命挣扎,依旧未能晃动分毫。

只见钱三毛脖颈间青筋暴凸,坑坑洼洼的面容狰狞着,向王宁癫狂嘶吼:

“杀……杀了我……”

“杀了我!!!”

嗒——

嗒——

嗒——

王宁面无表情地迈动身子,缓缓走向坛子,脚步随着钱三毛额顶的水滴落下。

他语气平静,轻声说道:

“死很容易。”

“泡在坛子里,用不了几天,你身上的皮就会溃烂。”

“你头顶的滴水,也会一刻不停地砸在你的额头。”

“等它慢慢滴穿你的烂皮烂肉,再滴穿你的头骨……”

“想活,也活不成了……”

毛骨悚然的话音入耳。

钱三毛惊惧的瞳孔骤颤,哀声道:

“求求你,求求你!”

“给我个痛快!”

王宁走至坛子前,居高临下。

嘴角微扬: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