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空里浮花，梦里身

玉春楼，绮桦小阁。

炭火燃烧的宽敞室内，六名舞妓披着轻薄的纱裙翩翩起舞，纤细的腰肢款款摆动。

两鬓斑白的老人双眸眯着一条缝儿，坐姿慵懒地倚靠在锦塌上。

老人背后，一名丫鬟轻柔细致地在为他揉肩，手法娴熟。

另一名丫鬟则温顺地跪坐在地，将老者的双腿轻轻揽入怀中，细心揉捏。

花魁娘子穿着华美繁复的长裙，螓首微垂，十指纤纤，专心致志地弹琴。

“咳咳咳……”

不知是炭火烧得太旺，还是房里进了个臭烘烘的人，老人忽然坐直身子，轻轻咳嗽起来。

见状。

揉肩的丫鬟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轻轻拍打着老者有些佝偻的背脊。

一直跪在锦榻边的美人，奉着盈盈的笑脸，凑到老人膝下，红唇缓缓张大，仿佛等待着什么。

“嗬忒！”

老人在喉咙里卡出一口浓痰，对准美人的嘴巴，狠狠地吐了过去。

美人脸上依旧笑靥如花，喉咙咕嘟一声，便将那浊物咽了下去。

咳嗽完，老人也没了兴致。

他瞥了一眼在地上跪着多时的周群，向四周轻轻摆了摆手。

琴音消散，花魁和舞妓们退出小阁，只余下两位贴身的丫鬟，和一直跪奉脚边的美人盂。

老人低眉看着周群，轻声道：

“说说……今日神庙里发生了什么。”

“是。”

周群抬起头。

他从神庙借粮回来，就被通判大人带到了这座玉春楼的雅阁。

他还纳闷着，却没想是知府大人亲自要见自己。

周群还是第一次见到离他这么近的荷州知府，在一旁等候的时间，心底忐忑又激动。

他事无巨细，将神庙中发生的一一汇报。

魏常直听着听着，眉梢微微蹙起。

“你是说……府衙有个壮班，是卢大人的弟子？”

周群连忙点头：

“是的，大人。”

“那壮班叫王宁，……”

魏常直摆摆手，周群随即噤声。

却见魏常直沉默片刻后，年迈的身子重新躺回锦榻，双眸缓缓闭阖，似是假寐。

周群跪在原地，静静候着。

良久，

魏常直徐徐开口，声音低沉：

“你叫周群？哪个群？”

“回知府大人，是人群的群字。”

魏常直嘴皮翕动：

“换个吧……”

“周军？”

“听着更顺耳些。”

闻言，周军脸色一滞，接着猛地大喜。

他脑袋重重一扣，抵在地上，高声道：

“周军！”

“谢知府大人赐名！”

魏常直听得眉梢皱了皱，接着摆摆手：

“出去吧……”

“请通判大人进来。”

“是！”

……

……

卢沟渠以神庙之名，向荷州各县各乡朝廷册封的神官，下达了神庙法旨。

若有外乡乞儿进入辖地，需第一时间验其是否有道行在身。

一旦发现有道行的乞儿，立即镇压，消息回传神庙。

如今，便只等着各地神官的回信。

而刚才魏先群放低姿态，向林牧野诚恳赔罪后。

这两个城卫军和北巡镇司的小旗官，先前因为抢功而留下的不愉快，也随之烟消云散。

再说起那几个关在府衙牢狱的死士。

嘴巴咬得一个比一个死，到现在都还无一人松口。

林牧野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拍着自己胸脯吹捧起王宁。

于是……

秋深，冬将至。

骏马缓缓的铁蹄声敲击在青石砖路上，鼻息中喷吐的淡淡白雾，随风飘出很远。

林牧野带着王宁和一众北巡镇司的缇骑，正跟着魏先群的城卫军，一同走在去府衙的路上。

王宁策马于魏先群和林牧野后方，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众人听过林牧野的夸赞，都当他在思索稍后审讯的法子，便都默默噤声，无人凑近打扰。

而此时，王宁的心神却是全部停留在面板上。

【钱氏变脸术（入门）+】

【当前功德值：1060；可凝练】

和魏先群有了交集，先前吃过的元参丹，应该有法子再要上几丸。

等他丹田内的炉火再凝练几分，便可着手推演钱三毛家传的门道了。

有魙影覆盖的神官木牌在手，他暂时也不担心功德不够的问题。

从目前净化的进度来看，这两掉木牌上的魙影，至少能给自己提供三万功德值。

那……

要不看看将功德值凝练的效果？

王宁微微思索片刻后，选择凝练。

面板上的功德值飞速消耗。

1060……1000……574……

【当前功德值：60】

随着功德值锐减的数额停下。

忽然。

王宁感觉胯下的骏马步伐一顿，它提着马蹄愣愣地在半空驻足。

树梢飘落的枯叶，也在秋风中停下。

一切。

一切都在王宁视野中停滞。

就连空气，都在这一瞬，变得如胶水一般粘稠。

紧跟着。

眼前的事物，一个接一个飞速地消失……

下一刻，

王宁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外，

林牧野还在和魏先群吹嘘着，他和王宁如何智斗蛟戊，如何在白骨尸群中惊退两头邪祟。

在魏先群含笑的点头中，林牧野再一次拍起胸脯：

“魏老弟，我和你讲，甭管那几个死士嘴巴有多硬。”

“只要我师弟一到，他们就算是一群死鸭子，也能给他们整得嘎嘎叫！”

“是吧，师弟！”

“……”

林牧野回头。

“师弟……？”

“师弟？！”

王宁双眸呆滞地撑着，身子一动不动。

林牧野的一声急喝，似是惊了王宁坐下的马儿，它抖了抖身子。

随后……王宁便歪斜着身子坠下马来。

林牧野惊呼一声，从正在行走的马上不管不顾地跳了下来，两步奔走，在王宁摔落地面之前将其揽住。

……

……

已将世界等微尘，空里浮花、梦里身……

过于漫长的昏沉和恍惚中，熟悉的冰冷湖水再一次窜入王宁鼻腔。

烧燎般的疼痛，久违地在王宁鼻粘膜上肆虐。

王宁似乎又回到了穿越那天。

明明熬了两个通宵改稿，见到在桥下河中呼救的小女孩，还是硬着头皮跳了下去。

他僵硬的躯壳溺在深不见底的黑潭中不断沉沦。

无力挣扎，只能越陷越深。

直到……

他丹田内的两盏炉火“腾”地一声燃起。

庞大的熔流从两座炉盏内倾巢而出，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

随着王宁意识逐渐恢复。

周遭的死水倒卷着褪去。

弥漫的祥云映入他的眼帘，温暖，朦胧，无边无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