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游野的解释,大林渐渐明白了假仓颉这门“观字察人”神通的奥妙与强大;不仅能沟通写字之人的精气神来翻看记忆,而且从记忆中找到目标人物后,只要这个人现在还活着,假仓颉就能立即沟通这个目标人物的精气神,再次潜入搜寻新的记忆。
就像病毒传染,又像连环触电,一个套一个,通过一个线头扯出一串长线;相关人等只要还活着,最终一定能找到那个知晓真相的人,并直接挖掘他的记忆来获取真相。
游野做完解释,最后说:“虽然限制比较大,但是成功的机会还是有的。那帮红小将当年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过去五十来年,他们的年纪应该都在七十上下,很少会超过八十;按平均寿命算,其中大部分人应该还活着。”
大林也觉得大有机会,笃定地说:“真要都死光了,那肯定不是我们倒霉,而是有人捣鬼。”
游野点了点头;不用细说也知道,如果真有捣鬼的,未必是人。
“那些红小将的活动轨迹当年几乎遍布整个桐口镇,想找和他们接触过的人并不难;我敢说,随便找一个上了年纪的当地人,都能认识其中一两个。”
游野提醒;“认识时间越早,接触越多,印象越深刻,记忆也就越多,越方便我们找人。”
“那就找个当年被他们祸害过的人呗!”大林随口一说,却忽然心里一动。那边游野不觉有异,自顾自点着头附和:“没错,相比亲人朋友,仇人、对头的记忆没准更深刻;仇恨的情绪越浓烈,假仓颉的神通也越容易发挥效力。”
大林若有所思,突然问了句:“搜寻记忆的过程,对人的身体有影响么?那可是直接与一个阴物接触,还跟大脑意识有关,会不会对人体有害?”
“如果让假仓颉任意去做,那肯定是有害的。引动人的精气神,最轻微的后果也是情绪过度激化,当然对身体不利;更不用说搜寻记忆也要消耗人的精气神……不过我们不是有这个么?”游野拿出阴气原石晃了晃,“你可以当它是充电器,代替人体精气神的消耗。”
大林追问:“确定没有副作用?”神色严肃而认真。游野眉头微蹙,眼带笑意:“确定不会有,你心里有人选了?”
“对。”
“谁啊?”
“我爷爷。”大林对自己的人选十分笃定。
游野狐疑:“他是桐口人?不对吧,你不是说林家祖上不是永阳人,是邻县侯官人么?”
“是啊,不过我爷爷年轻时候在永阳工作,在桐口待过好几年。”
游野问:“他老人家做什么的,怎么会认识那些人?”
“他……被祸害过。”大林认真想了想,再次笃定自己的判断,“从时间上推算,祸害他的和平毁首级冢的应该是同一批人。”
“失敬、失敬。”游野脸色一变,露出夸张的“钦佩”之色,同时连连拱手作揖,“敢问老人家当年官居几品啊?”
大林眼角一斜、嘴一撇:“没品,俗称不入流。”
“弼马温呐?”
大林怒道:“你才是吗喽,你全家都是吗喽!”虽然说把人比作孙悟空属于赞美,但是大林知道游野所说绝不会是那种赞美的含义。
游野耸耸肩,对此不以为然:“我要是有书里齐天大圣的本事和品级,我做梦都会笑醒。”
“废话少说,你就说这个人选行不行吧?”
游野忙答道:“行,当然行,只要祸害他老人家的真是同一批人,那就肯定能找到。这才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呢!”
大林心生不解:“你不是能看到我的所有记忆和知识储备吗,怎么先前就没想到呢?”
游野嘟囔道:“你也说那是全部记忆和知识储备,知道里边有多少东西吗?人的记忆很多时候还是画面形式的,二三十年的记忆一个个看过来,哪怕全程快进又得看到什么时候去?连你自己平时都不怎么回想、使用的记忆,我哪有功夫一个个去看?我又不是偷窥狂。”
“行了行了,赶紧送我回家去;我记得家里就有爷爷手写的信件,倒不用特意跑一趟侯官了。”大林连声催促着。
“行行行,你等一会儿啊……”游野并没有急着动身。
“干嘛呢?”
“我总得把这个地方处理一下吧?你看看四周,要是那些种茶种果的走过来,突然看到山坳底下躺着一具死人骨头,不得吓死?”游野手指翻飞,地面的泥土、碎石以及从地下翻出的零碎东西再次滚动起来,“这些要半埋半露,还有这些只能露个头……死人骸骨最好露出半侧身体,看着要像被雨水冲刷出来的,人看见了不容易起疑心。”
眼看着埋藏深浅已经到位,游野还从周围引来些露水玩起了活泥巴,确定营造出雨水长期冲刷的迹象才罢手。
“行了,这种几十年前的旧案子,应该不至于引来顶级的痕迹专家,做到这种水平应该就够了。现在就等着哪个倒霉蛋第一个发现去报警了。”游野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带着大林往家里赶。
风声呼啸,托着两人来到空中,从高处看,已经能看到一抹霞光,大林催促更急。眼看太阳就要升起,这时候不说急着回去找信,家里老母亲应该也快醒了,万一弄个不好,她就该发现儿子“丢”了。
路上无事,游野闲来问道:“你爷爷当年在永阳是做什么的?”
“你自己看记忆呗!”
“懒得找,你直接说吧,闲着也是闲着。”
“我爷爷啊,开药店的。从我爷爷的爷爷开始,就在永阳开药店,传到我爷爷手上已经是第三代了;中药、西药、生药、成药,什么都卖,解放前是全永阳最大的药店。”大林说着不禁拍着胸脯,仿佛与有荣焉。
游野不信:“假的吧?全县最大的药店,怎么到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你家里看着可不像个医药世家的样子。”
大林脸色一垮,胸脯也跟着塌了下去:“那不是解放了嘛,公私合营,合并到新的永阳医药公司里去了。当初我们家的药店开在市区最热闹的南城口大街中心地段,按我爷爷说的,六丈六的大门脸,后边还有三进的大院子做仓库和起居,小两亩地呢,全都合并到公家的医药公司里去了。前几年南城口地段土地拍卖,一亩可有一千多万呢!”
“哟,这么一说,你家还是千万富翁的底子?”游野脸上“钦佩”之色越发浓重,“如今呢?两亩地,就没留下两个平方来?”
“留个屁,八十年代医药公司经营不善破产,连地皮带房子都拿去抵债了。”
“好么,什么都没剩啊?这么说你家不就成破落户了吗?”
大林听得一肚子气:“你他妈不会说话就别说!”
游野嬉笑着摆摆手:“行行行,不说不说,那老人家又怎么跑桐口去了?”
“公私合营,我爷爷当了医药公司的副经理。那段时间医药公司在乡镇扩展业务,岳口、桐口、辅官几个大镇子都要开门市部;桐口这里四通八达,正好在几个镇子中间,就把我爷爷派过来当桐口的店长,而且统管周围几个乡镇的业务。然后嘛,这种油水十足的岗位,遇到事儿当然就是第一个倒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