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电视台和城隍庙

“神神鬼鬼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大林并不打算顺着游野的话题走,“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人问问,为什么我会牵涉到你们那个世界,听到阿豹出事时候的声音吗?问出结果了么?”

游野一怔,似乎大林的话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没有。”

大林追问:“是没问到答案,还是暂时没有去问?”

“你问得这么细做什么?”

“因为我得先知道你的答案,才能做出我的回答。”大林理所当然地说,“如果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问题,而且能解决我身上的问题,那我才有资格决定要不要继续深入接触你们的世界。”

“如果我找不到答案呢?”

“如果你找不到答案,就说明你解决不了我身上的问题,也无法切断我和你们那个世界的联系。”大林沉吟着,突然有些泄气,“那样的话,我还能有选择的机会吗?”

游野颔首:“有道理。”

“所以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游野沉吟片刻:“恐怕你暂时没有选择的机会。”

“嗬,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我要给你几个忠告。”游野郑重其事地说,“接下来的日子,不管你又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或者接触到什么,只要不符合你过往所认知的逻辑,就一概不要回应,更不要主动去探究。”

“惹不起,但躲得起;是吧?”

“对。实在躲都躲不起了,就先来找我。”游野大包大揽一般给出承诺。

大林不解,问:“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电视台?永阳只是个小地方,你为什么会留在这儿?不是说你们夜游神要巡查天下的么?难道你专门分管这一片……嗯……你是片警?”

游野哑然失笑,反问道:“你这算不算开始做采访了?”

“你就当做是吧!”

“要说片警……城隍、土地、山神、水神才是片警,我不是。”

“那你……”

“我一醒过来,就在永阳;我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大林大奇,同时更有几分探究秘密的兴奋:“你说醒过来是什么意思?你之前是睡着了?睡了多久,什么时候醒的……”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日子还长着呢,专访也不必一次性就做完。”游野径自打断了大林的话,转身欲走。

“那你总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进我们电视台吧?”大林追问。

“当然是因为你们消息灵通。上到大政方针、下到民生百态,你们可以对接每一个社会阶层;就永阳范围之内,想获得凡尘俗世的消息,通过你们是最方便的。”

“你还知道‘社会阶层’这种词?醒来之后刚学的吧?”

“哈哈,当然。打五千年前就有我们夜游神了;沧海桑田,我们也要与时俱进的。不过,这次要学的东西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多;最近一百年的变化,比过去一千年的都要多。”

大林眼睛又是一亮,笑问:“这么说,你以前沉睡、苏醒过不止一次?”

“嗯?”游野一时愕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靠,你居然对我用上采访话术了?”

大林笑容一僵,脸色讪讪。

游野一个字也不想再说,调头就走。走不上三步,平地顿起夜风,转瞬间将人影“刮”得不知去向。

大林摇摇头,从兜里掏出录音笔,打开播放键,果然除了杂音、噪音外又是空空如也。他忍不住叹息一声,骑上小电驴回了电视台。

晶哥人都已经没了,可因为他“作案”而出现的新闻还没播出呢!

小电驴汇入车流,低沉的电机声被街道上起此彼伏的汽车鸣笛、行人吵闹声淹没。

另一边,夜风在空中滚滚流动,跨过大半个城区,落在近郊一座山头。

从山头俯瞰,一座庙宇坐落山腰;远远望去,龙盘立柱、彩绘栋梁;屋脊上双龙夺珠,脊兽成列。

当游野的目光落在庙宇正殿时,殿内一尊神像也“睁开”了眼睛,朝他回望过来;目光相对,神像微微垂目,似乎点头应允。于是夜风从山头降下,落在殿前的小广场上,露出游野的身影。

夜色渐渐浓重,庙宇也早早闭门,看不到一个香客。

游野抬头打量,正殿殿门高耸,门两侧挂着一副楹联,上书:“善恶不爽锱铢尔欲欺心神未许,吉凶岂饶分寸君能昧己我难瞒”。他抬脚往里走,殿内神像两侧四根立柱排开,两两相对,同样挂着两幅楹联。

靠近神像的两根立柱上挂着:“何当初不为良善,到如今难免罪名。”

再看看左右更远的两根立柱,游野突然笑起来,开口念道:“假笑啼中真面目,新声歌里旧衣冠。谁这么促狭,又这么胆大包天,敢阴阳怪气跟城隍爷开玩笑?”

高居座上的神像跟着张口笑道:“当然是不信神仙不拜佛的人,才敢这么做喽。”

声响处,一道穿红着紫,头戴乌纱的人影从神案上走了下来。在人影出现的同时,案上与他做同样“打扮”的神像立刻就失了神采,仿佛顷刻间历经千百年时光,透出一股沉沉死气。

“看来,写这对楹联的人对现在这间庙宇不甚满意,更喜欢过去的旧模样。”游野看着眼前的城隍爷,语气悠然却不见亲近。

城隍轻轻摇头,乌纱两侧的帽翅也跟着晃动,仿佛随时会掉下来一般。

“真要说的话,其实我也不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建庙之人贪高图大,弄得花里胡哨、不伦不类。”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我也发现了,这是把文庙的规制整个儿复刻到你的城隍庙来了。也难怪你说不伦不类。既然不喜欢,怎么又要住进来呢?”

“不住进来怎么办呢?旧庙早就被拆了,若不住这座新庙,还要我继续缩在那个存放钟鼓牙牌的仓库里?有的住就不错了。”一身装扮如大官人的城隍无奈叹息,“不说这些了,你今日怎么有闲心来见我?从你苏醒至今,好几个月了吧?还是第一次登我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