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八月十一的真相没查到，反而预定了一个月以后的采访任务，大林愁得在心里骂街。山妹和糖片儿也是愁眉苦脸，不知道有没有后悔引火自烧身。
不过，电视台的工作并不会因为某个人心情不好就停止，没一会儿，好几份审过的稿件就交到糖片儿手里，她必须去给稿件配音了。
因为官方媒体在社会公信力方面的特殊性，每一家正规电视台都有一定的安保要求；尤其是包括直播间在内，对外输出信号的播出设备，更是安保的重中之重。这一点，永阳电视台也不例外。
电视台盖了四层楼；二楼是记者们的办公室，也是拍摄设备和剪辑设备所在，三楼是台领导的办公室；而最重要也是投入资金最多的直播间、录音间以及播出设备，都集中到最高、也是外人最不容易靠近的四楼。每层楼的前后楼梯间都装着灰白色的厚重防盗门，前楼梯是双开门，后楼梯只有单开。
所以，每一次需要录音的时候，糖片儿都要苦兮兮地爬两层楼梯上去，录好了再苦兮兮爬下来。用他们那几个主持人的说法，这种布局也不是没有好处，但凡每天的稿件量多一点，楼梯间里多跑几趟，锻炼的时间都能节省许多。
很不幸的是，今天就属于那种能帮主持人减少锻炼量的日子，而今天的当班主持人和配音员正是糖片儿。
还是那句话，永阳这种小地方，人员配置从来就没有充裕的时候，电视台根本没有专职的幕后配音员。
直到晚上七点多，糖片儿几乎是掐着八点档新闻的最后时限录好了最后一份稿件和演播间里的出镜口播。
负责掌镜的是今天同样苦逼值班的大林。
糖片儿卸妆的功夫，大林先一步下楼回了办公室；看着电脑屏幕里已经翻到六十多页仍然一无所获的搜索内容，大林满心晦气，关掉了电脑。
这个时间点，除了守在四楼播出设备间的值班编辑，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办公区里安安静静，只有大林头顶还亮着两根日光灯，其他地方都陷入一片昏暗。
大楼外的路灯透过窗户，在墙上留下大片阴影。
台长陈峰拉开楼梯间的防盗门，从外边探头进来，看到只有大林一个，对他问了声“都走了吗？”
大林点点头，说：“还有个糖片儿，卸好妆就下来。”
陈峰点点头，关上门走了。大林迅速收拾好办公桌，带着迫切下班的心情推门出去。
门刚一打开，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值班记者最不愿意听到的来电铃声。
“靠，不要这时候来个突发新闻。”大林心里一突，拿出手机后又松了口气。
是糖片儿从楼上打来的，不是通知新闻任务就好。
大林接起电话：“怎么了糖片儿？”
“大林哥，怎么二楼的门关了呀？指纹锁好像出故障了，我现在在楼梯间进不去办公室。你能不能从里边帮我开机械锁开门？”糖片儿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随之一起传过来的，还有狭小空间里特有的短促回音。
大林站在门口，转身准备往回走，随口问道：“你是从后楼梯下来的？”
“不是啊，我在前楼梯这边啊！”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很惊讶，回音也比先前更响亮了。
大林的脚步猛然一顿。他转头看看门外，楼梯间里空空荡荡。
“我就在前楼梯这边，刚刚开门出来。”
“哪有，门关得死死的；大林哥你不要跟我开玩笑。”糖片儿生气地在电话里嚷嚷；大林发现自己耳中听到的回音也更加清晰了，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是你不要跟我开玩笑才对，整天就是恶作剧。我现在就过去后楼梯给你开门，别玩了啊，我晚饭都没顾上吃，急着下班呢！”
大林转身往里走，不过并没有关上楼梯间的门。
“我都说了我在正楼梯间这边，明明是你在捉弄我！”糖片儿的声音越发尖锐，像是非常生气，可在大林听来她只是做贼心虚。
从正楼梯间到后楼梯间，要穿过整个办公区，这个时候，这一片区域都笼罩在昏暗中；大林懒得开灯，只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路灯光照亮。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他发现自己可能永远走不到办公区的另一头；因为不管他迈开多大脚步，走得多块，他都始终身处办公区过道的中间位置。办公区的后门正随着他每一次迈出的脚步同步远离。
直到停下脚步，大林才发现身边的异常情况。
墙上被路灯投射出来的每一片阴影都多了一层重叠，一层深，一层浅。尤其是当路上有汽车驶过，车灯打乱路灯光线的时候，重叠的阴影看得更加清晰。
当看到车灯闪过时，大林又发现，之前还能清楚听到的汽车引擎声和鸣笛声突然变得细不可闻；但这些声音并不是单纯减小或者消失，更像是声音源头被拉到了远处，因为遥远的距离而变小变细。
大林在原地琢磨了片刻，听着手机里糖片儿恼怒的催促声，他转头就往回走；这一次没有意外，他顺利回到了前楼梯的门前。
“大林哥，到底怎么了吗？你什么时候给我开门啊？我没骗你，我在前楼梯这边，前楼梯这边啊！”小姑娘急得直跺脚，砰砰的声音也透过手机传了过来。
防盗门的右半边依然敞开着，外边的楼梯间也依然空空如也。听着糖片儿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其中夹杂的回声也越发响亮。
大林猛然醒悟，那不是什么回声，也根本不是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这个声音就在楼梯间里，直接被自己的耳朵听到，只不过是被拉远距离之后导致变形的声音。
也就是说，糖片儿此刻就站在楼梯间里，很有可能还是跟自己面对面近在咫尺地打电话。
只是自己看不见。
大林转头看了看门边墙上挂着的指纹扫描器，读取指纹的感应屏散发着绿色的幽光，一层深，一层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