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日无事发生

缝隙间长满青苔，雨后不留意很容易打滑的碎石路，没有受到暴风雪影响的塔克夫，道路两侧叫不上来具体名字的灌木丛，已经长至差不多没过膝盖的高度。

将三日月小姐的叮嘱，告诉童年好兄弟放牛者约翰，于连边跟邻居们打着招呼，边走向自己家。

「这不是塔克夫的小神童吗！放假了吗？」

「早上好，是啊。」

「今晚要不要来阿姨家？烤甜面包给你吃，还加香肠哦～」

「谢谢，但没事儿不用啦。」

「哎，那行，可过几天得来噢，我家闺女最近特意做的厨艺。」

跟阿卡多大城市不同，堪称贫民窟的塔克夫村落，属于完全熟人社会，主打结婚早、催婚更早，成绩优异到免费入学圣路德学院的自己，更是香饽饽，邻里街坊眼中的绩优股，那也是每次回家乡于连痛并快乐的事情。

微笑着，回复着……

跟往日不同，于连心里则空空的，他明明曾十分热衷这些受吹捧的虚荣，现在却怎么都提不起劲，亦或说总觉得有某种事物如鳞在喉，令他倍感哽咽。

但无论如何……

目睹整座村落，虽说破败，但依旧完整的模样，他心底充斥喜悦。

他为自己的幸运自豪，他为能跟卢修斯大人相遇实现理想而兴奋，他为能加入空想俱乐部的未来干劲十足。

散发着刺鼻恶臭，由于要优先保障阿卡多学术城邦供水，被截流改道后，水流量可怜的小溪边上，于连家是以过去废弃水车坊为基础改造得来，砖墙脱落的位置拿用麻绳捆成团的干草与泥巴糊着，勉强遮挡起来。

进入冬冷夏热的屋子，低矮砖块垫着木板，上方铺就有碾压后柔软的谷草，侧身躺卧着的老妇人，正是自己母亲。

「母亲？母亲！」

连续叫了几声后，老妇人睁开颜色和于连相同湖水蓝，却要浑浊许多的双眸。

她立刻用瘦骨嶙峋的手臂撑住床板起身，可屡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抱歉，于连，今年母亲没去阿卡多学术城邦接你，近几天腰老是抽抽的，站起来压根儿走不了几步，躺床上仅能侧卧着，连去给你拍电报的路都走不成……」

原来如此……

于连明白了缘由，回想起不久前的惊险场景，双拳握紧。

大规模山体滑坡，母亲起床都难，更甭提关键时刻跑路那点微小的机会！

「没关系，母亲，所以我这不是自己就回来了。」

抿着嘴唇，想为眼角布满皱纹的母亲展现出自己笑容，可事到临头，他怎么也憋不出来，不伦不类的想必非常难看。

「嗯，于连长大了，母亲也好安心安心。」

「母亲！」

想起什么的于连坚定道。

「我们去阿卡多！近日在那边刚认识了几位非常棒的伙伴，还有值得尊敬的大人，我们到那边租个小屋住。」

为供养他在阿卡多的日常开销，母亲每况日下，于连十分清楚的，而将母亲也搬到阿卡多，则是曾于连想做，却始终未能实现的梦想，原因无他，没钱。

——那印有莱茵同盟史上著名国王腓特烈二世头像的淡红色纸张，究竟是多么可爱，又究竟是多么可恶。

没有卢修斯大人的赐予、三日月小姐的帮忙、莉西娅教授的慷慨，他纵使目睹这幕，大概也就干着急却毫无办法。

「……不会打扰你吗？不会增加你负担吗？不要为母亲耽误自己前途。」

「没关系的！」

于连拍着在阿修罗魔药滋润下，比过去略微壮实的胸脯保证道。

富裕有许多富裕的好处，太过贫穷的好处，则便是搬家时东西少，家里值得带走留念的物品很少，除过……

从藏在角落杂物背后的小箱子内，于连掏出鹅卵石大小，已经氧化变色，显得陈旧的银质徽章，徽章样式主体是铁十字与黄铜铸大炮。

拥有浓重尚武基因的莱茵同盟，此乃军队建立集体战功时赐予的不记名徽章，于连曾查询过，但同期发行数量庞大到压根没法当合适线索……

也是他父亲的线索，那个深夜与母亲鱼水之欢的便宜父亲。

……

熟人社会的消息传播速度总是很快，山上古怪的情况，跟出村道路被堵塞的异常，迅速引起了大伙注意。

那俩恶霸尸体在泥石流发生时，被于连顺便踹了进去，纵使被谁找到也早已面目全非。

放牛者约翰是因为闪电不幸击中了他家牛棚，导致牛受惊逃走，半夜提着灯笼进山找牛所以才会出现在那边。可怜的兄弟，压根儿没看清对方是谁，便被拍晕昏迷。

收拾完毕，时间已至黄昏时分，手提行囊，背着年迈的老母亲，为避免麻烦于连没选择与邻居告别，悄悄走小路来到三日月告诉自己的马车停泊点。

母亲虽然好奇孩子身体素质为何忽然得到了增强，却也没进行深究。

在三日月帮助下，搀扶着老母亲迈入车厢，远方像度假似的慢悠悠驶来，车厢顶端正面延伸的盖子中央，镌刻着书籍跟羽毛笔符号的马车，那代表阿卡多议会直接控股的报社。

——全权负责制定广播节目与每日日报发行的「阿卡多综合传媒公司」。

见这边有人，马车停下，从中探出头戴棕色贝雷帽的调查记者。

「下午好，您是？」

「美丽的小姐您下午好，真是犹如玛瑙般漂亮的黑色瞳孔。」

寒暄完毕，记者轻咳两声切入正题。

「我是根据阿卡多市议会清晨临时会议精神指示与社会紧急署安排，近期天气异常变化加剧，塔克夫村落隶属周边山体滑坡高风险区域，所以派我协助专业地质学家，赶来做现场风险勘察报告，瞧你们刚从塔克夫村落过来，如今情况如何？」

正准备进入车厢的于连撤回脚步，他仰望苍穹，赤红色的璀璨夕阳与已然入夜的天际各自分据左右。超凡者神秘侧社会象征尊荣高贵的红色，跟普通人社会五彩斑斓的黑。

三日月陷入沉默，身侧于连横跨半步来到记者面前，微笑着讥讽道。

「鄙人非常感激阿卡多议会老爷们关怀，塔克夫贫民窟村落今日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