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世界是什么颜色

跟历经劫后余生、雨过晴朗的塔克夫不同，阿卡多学术城邦依旧笼罩在仿佛永远无法散去的浓厚乌云下。

从空想俱乐部走出，湖水蓝双眸失去焦距的于连，丢魂似的漫步在圣路德学院前往第十三号街道的路途。

来来往往人潮涌动，两侧门店橱窗背后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平常贫民窟乡村来大城市的他，节假日会像难得踏足游乐园的孩童，以新奇又胆怯的目光，观察周围大城市的所有繁华景观。

大城市充满着梦想，大城市到处皆是机遇，跟贫穷的塔克夫不同，那是于连最初企图逃离的缘由。

曾于连夜深人静时，常常会在宿舍辗转反侧睡不着，脑海里仔细思索着那些商品昂贵的价格标志牌，与裤子口袋干瘪钱包间的无解矛盾。

起源雾都的伟大蒸汽时代，其科技进步普涨的发展红利，已缓缓步入尾声，教会学校时期热门的机械学科，今日新闻里偶尔会曝出公司职位缩编的隐忧。

所以他深深怀疑他是否有足够能力，未来能留在莱茵同盟内顶尖的阿卡多学术城邦。

迟迟找不到线索也无所谓。

总之阿卡多议长绝非、也不能是阴谋论里虚假的蜥蜴人，必须是货真价实的超人。跟整日为几张红色马克奔波的普通人不同，强大无比的超人百分百拥有足够资本，能轻易留在汇聚全人类文明美好精华的大城市！

于连犹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的执着，沉浸在追逐童年缥缈的梦境，那个不小心偷窥到的原点。

他自认为自己是成功的、幸运的，梦境变成现实走来了安吉丽娜，侥幸逃过生死危机又迎来富裕聪慧的莉西娅教授、温柔和善的三日月小姐，以及至关重要的卢修斯大人。

只是……

明明踏足了朝夕暮想的红色超凡世界，明明迄今甚至都不需要掏钱，仅靠莉西娅教授简单安排就几乎注定可以留在大城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像堵住嗓子眼如此闷闷不乐呢？

迷茫中膝盖应当是大力撞到什么位置，正常来讲肯定会咯的生疼，但服用阿修罗魔药的于连内心毫无波澜。

那是低矮的明黄色两道杠金属围栏，杠间白底红框黑字写有「禁止通行」。

前方不远处堆积着小土山，大致是挖掘什么，于连印象里好像阿卡多学术城邦在建设地底跑的蒸汽火车来着？

「抱歉小哥，你没事吧？」

匆忙赶来，穿有深色制服，戴安全帽，脸颊布满尘土的打灰人。

「没关系，是我没留神才对。」

回过神儿的于连，略微尴尬的选择迅速离去，打灰人下意识瞄向金属围栏。

怪事怪事～

明明清晨刚安装的玩意，咋多了个浅浅凹陷？质量这么糟糕的吗？

……

奇点料理店门口，蹲在台阶上的卢修斯，双手撑着下巴，紧紧皱眉。

最近小刻有些嚣张？

不，准确来说是沙坑游戏后，平常隐约挺怕小白的它，四条腿沙沙迈的小步子竟变得放荡不羁、六亲不认起来！

有猫腻！

「你说呢？小白。」

安逸地枕在皮鞋面睡觉的灰白条纹猫咪，抬头仰望因为门店没顾客光临无聊至极的卢修斯，很是畏惧地瞅瞅空荡荡的料理店门扉内，颇为人性化的轻轻叹息。

正在人猫比赛瞪眼到如火如荼之际，远方脚步声逐渐明晰。

「卢修斯大人下午好。」

熟悉的声音，被现役跟踪狂莉西娅介绍来的顾客，极端动物保护组织成员于连。

这不，他手里仍旧抱着厚实纸袋，恭敬地朝小刻、小白献礼。

跟上次不同，土黄色大狗小刻没有犹豫什么，小白瞥见于连口袋露出的会员卡边角，再瞧瞧卢修斯，想想也走了过去。

活动活动略微发麻的大腿，卢修斯仔细打量着于连。

上次是火腿与烤鱼，今天又是当季新鲜水果。说实话，以服务员角度评价顾客多少有点不妥，但卢修斯认为得旁敲侧击稍作提醒。

泰拉蒙德大陆还没到物质极大丰富的地步，甚至不如前世。

拥有爱心是好事，可动物再怎么重要，也不能比同类的人更重要！

卢修斯希望于连能明白这个道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凑巧打发时间，他轻咳嗽两声。

「下午好，于连，你觉得『爱邻人如爱己』这句话如何？」

……

对第十三号街道，尤其卢修斯大人关照的人事物皆得重视对待，铭记三日月小姐教诲的于连愣愣神。

下意识想回答却又未能说出口。

真不愧是疑似远古复苏的神祇，轻松点破了困扰自己的迷惑。

于连憧憬超凡者的起源，当年阿卡多议长亲手除掉打家劫舍的盗贼团，但昨天同样是阿卡多议长吉尔·考文垂，下达强制搬迁决议，为图省事便想企图借自然灾害掩饰除掉塔克夫村民。

区区十年光阴左右，力量与权利能把人改造到如此丧尽天良的程度吗？

超凡者神秘侧社会象征尊荣高贵的红色，跟普通人社会五彩斑斓的黑。

自己奉为圭臬，视作灵药，苦苦求索的道路尽头，确实犹如变色龙般抓住契机，服用魔药顺利晋级为超凡者，正式迈入了期待已久的神秘侧社会。

可超凡者便是这样子的吗？虽然荣华富贵肯定妥妥的，可自己未来真要成为这样的存在吗？

倘若晋级为超凡者则意味着，人性终究要彻底腐烂变质，那么跟普通人五彩斑斓的黑究竟又有什么区别？

黑与红，红与黑，他到头来憧憬的世界、坚持的理想，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

干掉村霸，吩咐完童年兄弟放牛者约翰后，原先十几个小时硬拿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死死压制着不去深入思考，此刻被卢修斯大人揭开的杂乱念头，宛若海浪般不断翻涌。

回忆临行前莉西娅教授的叮嘱，于连认真对视着卢修斯大人，那双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深邃严肃的黑色瞳孔。

「尊敬的奇点料理店店主，尊敬的卢修斯大人，请告诉渺小且无知，陷入痛苦炼狱的我，泰拉蒙德大陆，这片我们生存的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