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自然注意到了那漫天光点凝聚星辰的异象。
他愕然的望着那颗刚刚诞生的星辉,然后又将目光移向挂在枯枝上的提灯。
玻璃罩中黑白纠缠的火焰跃动着,并通过微弱的感应,传递过来了某种模糊的情绪。
“这是一个……锚点?”
他从那情绪中读取到了一些简单的信息,可这信息中所潜藏的含义却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从提灯中飘出的那点火星,居然如此轻而易举的融入到了石碑之中,并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越过了那层帷幔的阻碍,成功进入了位于现实世界的城邦。
而现在,通道已经建立,公馆在现实世界有了一个稳固的锚点。
夏沐再次将视线投向星空:那颗星辰在帷幔另一端的光辉是如此明亮,并传来了与其他星辰截然不同的紧密联系。
这是来自自己所掌控的火焰的力量。
没想到锚点的建立居然如此简单,那些信徒们的躯壳也并非唯一的途径。
自己的意识需要承载物才能进入现实,而火焰则是比肉身更好的“容器”。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通道的另一头是什么?
总不能是城邦中某处正在举办篝火晚会,然后自己裹挟着烈焰与灰烬一头从火中钻出来吧?
那可怪吓人的。
虽然确实也很符合邪神的调性。
夏沐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的计划是融入文明社会,进一步了解这个世界,而并非真的如一个邪神恶魔一般,只是单纯的释放欲望与疯狂。
所以用什么形态示人,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事情:毕竟总不能指望一个火焰巨人能够与市民们和平相处。
犹豫了片刻之后,夏沐最终还是决定做出尝试——毕竟通道都已经开了,大不了情况不对自己再回来就是了。
这一次,他甚至无需投入火焰,因为那颗星辰本就是从火焰中诞生,自然能够承载他的意识。
顺着那紧密的联系,夏沐感受着精神上微微的撕裂感,一部分感官越过光怪陆离的碎片,投入到那颗星辰之中。
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然后,躯干与四肢所体验到的触感通过神经被传达到了大脑。
这是……一副身躯?
他有些疑惑的睁开眼,感受到胸口传来的呼吸与心跳,并很快发现自己这次居然是躺在床上,身处一个温暖的被窝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爬起身,茫然的转头四顾:这似乎是一个黑暗的房间,通过窗帘后隐隐透过来的光亮,大致能分辨出是一个卧室。
一间屋子?一副躯体?
脸上的表情由困惑转变为谨慎,夏沐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闹出乌龙,失误附身到哪个倒霉城邦居民的身上。
他现在用的这副身躯,就是那颗星辰所代表的锚点——
那点被投入城邦的火星……居然塑造出了一副躯体?
可即便如此,那这间卧室又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吧?
使劲揉着额头,夏沐感受到这副躯体的脑海中似乎有无数杂乱无章的记忆,而且这些记忆还在不断的被填塞浮现,并杂糅在一起。
忍受着太阳穴传来的跳动,他从床上起身,然后慢慢走到窗前,一把将窗帘拉开。
明亮的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下来,透过玻璃窗,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同时也照亮了窗外城市的一角。
看上去像是某处居民区……
脑海中颇为繁杂且混乱的思绪顿时被打断,夏沐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柔和之色,他凝目望向窗外,看着那些颇具年代感的建筑。
这是城邦。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他已经见过了太多诡异难名的扭曲之物,甚至就连梦中所见的那轮太阳都已被腐化堕落。
而现在,他第一次见到了秩序。
由人类所建立的秩序,即便在文明曾被毁灭的废墟之上,即便是在那黑暗幽邃的深渊阴霾下,秩序依旧存在着。
相比较起那腐臭的太阳,这城邦中的月辉反而显得柔和明亮许多。
他沐浴在月光中,缓缓抬头,望向现实世界的夜空。
凝固了整整一分钟后,一个简短的音节被夏沐从口中缓缓吐出——
“艹……”
夜空中,三轮明月高悬,除此之外再无半点星光。
夜色就仿佛是一块帷幕,从苍穹之上高高垂落,遮蔽住了整座城邦,带来犹如襁褓一般的安宁祥和。
窗外所见到的街道建筑是如此亲切,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夏沐几乎都要以为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自己不过是在国外的某处旅游,因为白天太过劳累,从梦中一觉醒来脑子还有些懵逼而已。
可天空中的夜色奇景打碎了他的美好幻想,将残忍的真相摆到了眼前:
自己正身处异乡,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遥远异乡。
从窗外收回目光,他默默拉上窗帘,然后面色凝重的转身回到了床边。
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进入了城邦,并且拥有了一具不会被火焰焚毁的躯体,而且还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
那么问题来了——
“我”是谁?
或者说,这具躯体……是谁?
尽管原因不明,但显而易见的是,这副身躯拥有一间屋子,那相对应的,他一定拥有一个身份,一个在这座城邦中的“定位”。
可是,自己意识所投入的是一颗从火焰中诞生、刚刚凝聚而成的星辰,它所锚定的这副躯体,理应也是被凭空塑造而来,与这座城邦毫无关系才对!
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沐把所有纷杂的念头全部抛开,并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副身躯脑海中那些杂糅的记忆之中。
那些记忆里满是零散且模糊的碎片,仿佛是一团被完全扯乱的线球,他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从这些信息片段中整理出了一些头绪。
这似乎是一段……人生轨迹?
不,不是一段。
夏沐将那些凌乱的记忆勉强拼凑在了一起,却从中读取到了许多截然不同的生活片段以及回忆。
这些片段以其中一条较为完整的轨迹作为主线,然后被强行组合接续到一起,共同呈现了一段支离破碎的人生。
而这段破碎的人生,就是这具身躯所拥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