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雾焰

夏沐眼皮低垂,始终没有做出下一步举措,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深的思考之中。

眼前这个活人偶虽然惊悚诡异,但自始至终都表现的相当坦诚,似乎就正如其所言:对方是这里的管家,而自己则是公馆的主人,因此忠诚与有问必答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而且在之前的交谈之中,对方讲述里虽然充满了令夏沐觉得抽象且荒诞的内容,可起码在逻辑上是能够自洽的。

可是……为什么?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将死的病人,在休眠舱中沉睡醒来,发现自己被世界遗弃,然后跨过了一道诡异雾门,就成为了什么噩梦公馆的主人?

这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用力甩了甩头,夏沐深知自己此刻心中的疑问可以无休止的延伸下去,可却对解决现实问题毫无帮助。

眼下需要做出的决策只有一个:开门,或者什么都不做。

而第二种选项将导致自己永远被困于这间卧室之中,实际与等死无异。

“去TM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为一把电子锁尝试了整整一百天,而现在这把锁的密码就在眼前,房门之后或许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没道理放弃的!

再次伸手抓住那把机械锁。

“00”、“01”、“10”、“11”

金属转轮轻轻拨动,夏沐屏息凝神,手上动作小心而又谨慎,一如之前在触控屏上输入数字时那样。

“咔哒!”

当最后一个数字被转到正面时,他明显听到机械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零件啮合声。

密码正确。

夏沐感到全身的肌肉一阵紧绷,莫名的情绪随着血液流动到了全身,可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不该再犹豫,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到金属扳机之上,随即果断按下。

卡榫松开,蓄力的弹簧被激发,拉起连杆,带动齿轮,发出有些微微滞涩的摩擦声,然后,“咚”的一下,面前的这扇黄铜金属门中似乎有什么尘封的机关终于被打开了。

整间屋子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夏沐下意识的抓住了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门把手。

而变化,也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手上传来的触感并非是冰冷的金属,而是某种柔软的、无形的、仿佛是液体一般的事物。

面前的黄铜门扉好似一片幻影般流动起来,夏沐本能的低头看向门把手,却看到自己只不过虚握住了一团汹涌翻腾的浓厚“雾气”。

不,这不是“雾气”,他此时终于看清,这所谓的“浓雾”其实是正在燃烧的烈火!

黑白二色交错纠缠如同浓雾一般的火焰在他手中无形聚散,却没有产生丝毫灼热之感,那层层叠叠的火焰如流水般荡漾开去,一层又一层的涌向整扇房门。

只不过短短一眨眼间,原本金属质感的实质门扉便化成了一团不断蠕动的汹涌烈焰。

就好像实验室中那扇被启动的“门”一般。

夏沐双眼瞳孔猛然收缩,表情瞬间变得凝重,本能就要松开右手,可又立即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自己虚握的手中,那由黑白火焰汇聚而成的“门把手”依旧存在着。

这一次,他没有浪费时间去权衡利弊,而是遵循着自己头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依旧虚握着右手,将那“门把手”缓缓下压。

黑白烈焰猛然一震!

门,开了。

下一刻,面前的烈焰就好像被狂风裹挟的浓雾,以惊人的势头猛烈燃烧起来,并迅速往门外四散蔓延开去。

而就在那极为短暂的、甚至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一瞬间,夏沐似乎瞥见了卧室门外的场景。

那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空洞,一片没有物质的虚无,甚至就连“空间”和“黑暗”也并不存在——卧室门外什么也没有。

这似乎就是一个飘荡在无尽虚无之中的房间。

可下一瞬间,火焰升腾,这无形烈焰好似雾气,又像水流一般向着那一片“空”之中不断的蔓延开去。

在那黑白火焰流淌过的地方,一条铺着深色木质地板的宽大走廊渐渐浮现。

夏沐看到了墙壁上精致的挂毯和燃起的一盏盏瓦斯壁灯,以及走廊两侧摆放的艺术品雕塑,在他的正对面,白色窗帘被微风轻轻吹起,透过窗帘舞动间的缝隙,还能够看到屋子外面的花园,以及远方黑暗寂静的夜空。

而他的感知则随着火焰拂过走廊、流下楼梯、漫过一楼宴会厅……

一座带有哥特式风格的古典公馆在夏沐脑海中渐渐成型,可他的“视野”却依旧随着蔓延的烈焰“抚摸”到了门口的鹅卵石小径、喷泉花园、以及侧边的一大片草坪,然后在某个边境位置戛然而止。

在打开卧室门的前一刻,这一切似乎都根本不曾存在过,可就在开门的下一瞬间,所有的事物又好像早已在时光中静候了无尽的岁月。

夏沐心中突然有所明悟:某种将这座公馆掩藏起来的力量已被驱散,自己解开了尘封已久的封印。

他能够感受到公馆中的所有事物都仿若获得了新生,它们贪婪的吮吸着自由的空气,并如活物一般的无声欢呼。

而最终,这所有的无声赞颂都指向了自己,似乎有某种无形的意志正在缓缓拜伏。

现在,他真正成为了“噩梦公馆”的主人。

脑海之中的诸多疑问依旧没能得到解答,甚至还因此变的更多,但冥冥之中,他能够感觉到某种巨大的变化发生了。

而他,或者说他所在的这座公馆,则是那巨大变化的漩涡中心。

“阿德曼。”

他站在房门口,平静的叫了一声。

“安布尔先生,我在。”

脚边的人偶立马回应道。

“这是什么?”

夏沐将右手举到面前,若有所思的开口。

在他的指尖之上,一小簇黑白纠缠的火苗正在燃烧跳跃着。

正是这东西,将他从实验室送到这里,然后又在一片虚无之中“重现”出了外面的整个公馆。

毫无疑问,这是某种强大的力量。

而夏沐也因此感受到了自身的某种变化,他掌握了这超凡的力量,却依旧无法借此重返废弃实验室中——联系两个世界的“门”暂时还无法打开。

“这是噩梦的火焰,安布尔先生。”人偶一板一眼的开口,“生与死,虚与实,无与有……噩梦的力量贯穿所有维度,您解除了公馆的封印,因此也掌控了噩梦最本源的权柄。”

“噩梦?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夏沐喃喃自语着,人偶那抽象的词汇反而令他更加困惑,但对方的交流方式似乎受到某种限制,无法用更简洁明了的语言来进行表达。

“噩梦位于世界的最核心,这里是一切之初,万物之始,所有的事物都自您手中的火焰而生。”

人偶就像一个宣扬教义的神棍一般侃侃而谈,夏沐虽然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面色却有些古怪——要真像这人偶说的那么厉害,这屋子也不会被人给反锁了。

“所以这是创世的火焰,而我现在是这力量的主人了?”

夏沐戏谑了一句,手上的雾气骤然消散,他现在有的是机会去弄明白这力量的作用。

“阿德曼,带我去墓园。”

他轻轻吩咐了一句,没有刻意摆出威严沉稳的语气,虽然没有实质性表现,但夏沐隐约感受到这个人偶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微妙变化。

尽管心中的警惕依旧没有减少,但在一定程度上,自己不用再如同先前一般畏惧这个人偶了。

“是,安布尔先生。”

阿德曼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夏沐语气的不同,它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带头一步跨出房门,进入走廊之中。

无事发生。

夏沐脸色不变,跟着对方进入走廊。

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人偶阿德曼双手垂立,静静等候自己的主人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