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史，是远比城邦发展历史和破碎灾难更为生僻的研究方向。
毕竟通过对后两者的研究，一来可以纵观文明的进步路线，并为将来的发展给出方向，二来那场灾难的余波毕竟依旧延续至今，通过对其残留下来事物的探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推出一些相关的细节，而且也有助于对抗来自世界深处的那些危险诡异之物，甚至……将它们从根源上彻底清除。
虽然那个目标遥远且不切实际，但这是所有研究人员的最终目标——
搞清楚破碎灾难的成因与本质，并清除其带来的影响。
没错，起码从这位历史老师的讲述中，夏沐能够确认这个世界原本是“正常”的。
那时候并不存在什么“世界深处”的怪诞诡异，自然也没有什么时刻准备入侵现实的邪恶阴影，太阳好好的挂在天上，并未腐败——只是依旧不清楚是否有夜幕与月亮。
现在人们所面对的所有危险异常事物，都是由那场灾难所带来的，没有人知道那段黑暗岁月里曾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些邪异之物是如何出现的。
人们只知道，直到夜幕与银月降临之后，人类才有了对抗那些黑暗邪恶的资本。
但不论如何，从历史记载中来看，破碎灾难之前的世界是秩序且安全的，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崔迪思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那位副校长会抽查有关混沌史的问题，对这方面的研究一向来不受主流学术界的重视，而且也超出了学校教育所涵盖的范围。
不过既然是考校，那想必是处于对自己掌握知识全面性的考量吧。
她在心中给自己做出了解释，也暗中庆幸自己当年处于好奇，对混沌史相关知识做过一些了解。
“对于混沌史，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文字材料流传下来，更多的是根据那些从黑暗岁月中幸存下来的早期城邦居民们口口相传，通过他们的记忆与讲述流传，然后才有人意识到应该将之记录下来，并渐渐有了相关文献……
“可毕竟是不断流传之后的内容，在很多方面都无法保证其真实可靠……
“而到了后来，城邦雏形重建完成，文明有了最初的立足之地后，学者们才终于有能力去挖掘那些旧世界残留至今的遗迹、灾难废墟之中的只言片语，并从中研究追溯出那个繁荣秩序世界的大概样貌……”
听到这里，夏沐看到那位历史老师抬起头来，用一种很纠结的目光看向自己，并迟疑道：“可是，安布尔先生，即便学术界已经对混沌史做出了大量的研究，甚至在某些方面还得出了非常靠谱的推论，可实际上，那段历史依旧是无法被探索的……
“有关混沌史的记录都是断代且零散的，可即便如此，其中依旧充满了前后矛盾且不合理之处。
“即便是同一个遗迹之中，甚至是同一件旧世界遗物之上，其中所记载的内容都有可能出现明显的冲突——
“这种冲突矛盾甚至已经涵盖到了对整个世界的面貌、地域划分以及历史重要节点之上，比如某份记载中可能提到了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而在另一份同年代的记载上，那两个国家甚至都根本不存在，又比如有某个遗迹表明曾经有过一个强盛的国家，可其他的记载却表示，同年代同一地点的位置是茫茫大海，根本没有任何陆地——除非那个国家的居民是一群鱼人，否则那里根本不可能诞生任何文明……”
听着对方的不断讲述，夏沐的眉头也渐渐皱起，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何会将灾难之前的历史称为“混沌史”。
那似乎是一段完全混乱无序的历史，大量似是而非的内容被杂糅在一起，完全分不清真假虚实，以至于令人对所有的这些记录都产生了怀疑。
这到底是那段混沌史本身就有着某种问题，还是受到那场破碎灾难的影响，许多遗留下来的事物被改变了性质？
夏沐心里陷入了思索。
……
银月大教堂地下圣所，夜幕休息室内。
油灯的火焰照亮了幽静的房间，这灯火所燃烧的油脂提取自特殊的鲸油，经过仪式的祝祷，具备某种圣性。
淡淡的熏香随着火焰的跳动缭绕四散，这熏香同样有提取自鲸鱼的特殊成分，并和多种香料结合，有着驱逐邪恶与幽邃的特性。
热纳从一个诡奇怪诞的梦中惊醒，这位守夜人的脸上露出了难掩的惊惧，胸腔中剧烈的心跳与额头上的冷汗彰显了那梦境中所见的可怖场景。
当银月女神的目光离开尘世，腐败日轮高悬于空的时候，睡眠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
但此处是教会圣所，受女神赐福之地，又有仪式的灯火与熏香生效，几乎等同于得到了夜幕的庇佑。
身为城邦的守卫者，教会的神职人员们经常需要在夜晚活动，因此只能于危险的白天补充睡眠。
可即便是在这受庇佑的圣所中，于女神的注视下，在睡梦中被拖入一个噩梦依旧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银月女神并没有执掌梦境的权能，但祂的帷幕贯穿了现实与梦境，阻挡着凡人的心智于睡梦中持续不断的向着深层梦境坠落。
而身为女神的虔诚信仰者、教会的圣徒，神官们偶尔能从梦中得到一些来自神明的启示——夜幕中的银月可能会注视到一些不为人知的重要变化，并以此来提示祂的追随者们。
在火焰与灯光的安抚下，热纳很快就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并开始回忆自己梦中所见，试图理解女神通过隐秘联系传达给自己的启迪——
她双眼的瞳孔之中，一点微弱的烛火跳跃着，然后，那微弱的火光迅速开始燃烧蔓延起来，并覆盖了整片空间，化作一场熊熊烈焰。
热纳的视线再次回到了那场怪诞可怖的梦境，并在清醒的意识下，再次看清了许多梦中未曾发现的细节之处。
入眼所见的，首先是一片混沌虚无的幽邃，那黑暗仿佛如同直面深渊一般，叫人无法移开视线，却也无法从那些狂乱扭曲的不可名状中辨认出任何符合常理之物。
然后，一些线条与轮廓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并渐渐组成了一幅场景。
于震惊中，热纳慢慢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