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鼠目寸光

到家时,灶头上已经飘散出浓郁的高粱面香气。

这些天他们家吃的是早一顿热高粱馍、晚一顿热高粱馍加糊糊。

每天生两次灶,已然成了泥石巷最让人羡慕的人家之一。

以他目前表现出来的正常日入三四十文,运气好日入七八十的水平,算是麦糠人家里上游的,用明面上所有收入买吃的已经能一天两顿高粱面,只不过通常来说,很少有人会这么做罢了。

大多这个层次的人家,都会依然吃麦糠,将多余的钱攒下来用于拜师学艺,或是用于打点差役、攀附大户,以谋求在一两代后真正晋升高粱面阶层。

真正的高粱面人家,其实也只有一小部分收入用于吃高粱面,更多的都要攒起来供子女读私塾,打点衙门、帮派的关系,如此才能保持阶层不跌落。

但魏胜却是不需要为了攒钱吃麦糠,仅凭之前初境的本事,其实就已经能日入百文,妥妥的高粱面级收入!

只是为了不那么吓人,才选择逐步展露实力罢了。

而今他踏入了二境,采药本事再次大幅提升,哪怕吃玉米面都是绰绰有余,如今漏在外面的挣钱本事不过是实际的一成罢了。

省吃俭用……

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老魏家又在吃高粱面了……”

不远处的老李家,老李嗅了嗅空中隐隐飘来的高粱面香气,很是酸溜溜的说道。

明明不久前,老魏家还连麦糠都吃不饱,隔三岔五才能生一次灶,而他老李家却能天天生灶,吃热腾腾的麦糠糊拌野菜。

那时他最喜欢的,就是端着碗直冒热气的麦糠野菜糊,在泥石巷溜达一圈,让曾经一起挨饿的邻里看看他的神仙日子,以此来极大的满足虚荣心。

甚至在邻里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里,渐渐的迷失了自我,感觉自家仿佛已经跳出了泥石巷,成为了更高阶层的殷实人家。

但是现在……

“老魏家已经连吃了五六天高粱面了,他们哪来的底气,就不怕将钱花完了后面只能吃泥巴?”

老李很是不甘心,看着眼前的麦糠野菜糊,好久都没动碗勺。

以往在他眼里的好伙食,跟老魏家蒸的香喷喷高粱馍一比,顿时就显得太过寒酸了。

再好的麦糠糊,也还是麦糠,哪能跟金贵的高粱面比?

老李慢吞吞的挖了一勺子糊糊,勉强塞进嘴里,只觉得难以下咽。

尤其是闻到疑似开锅了更为浓郁的高粱面香气后,更是不想吃麦糠糊了,心底说不出的复杂。

倒是李婶叹了口气,“今早俺听人说了,老魏家的胜哥儿早些时日采到了石茶,挣了足有八九十文,后来又采到了一斤六两的海金沙藤,挣了据传有上百文!况且哪怕不算这些贵的药材,胜哥儿平日里的药钱也有三四十文,已经是很有本事的高明采药人了!”

“怎么可能?!”

老李闻言愕然,“老魏家那小子我还不清楚,前两月才刚进山,不是只能挣三五文一天么,连养活自己都够呛,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这么厉害了?!”

“唉,你呀!”李胜有些无奈,“就不能是人家前两月才刚进山的时候,还在熟悉没放开手脚,现在摸清了山路,才用出了真本事?”

“这…这这……!”

老李心里明白,这十之八九就是真相,可他打心底里不愿承认,这个被他拒了亲事的魏家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人。

三四十文一天,这可是相当不少了啊!

他软磨硬泡了身为账房管事的舅爷好久,才给自家儿子闺女安排上账房学徒的好差事,但学成后也不过三十文一天罢了。

倒是李婶又开口了,试探着说道:“胜哥儿年纪轻轻,就能挣三四十文一天,等再过了五六年,经验更加老道了,说不得就能挣六七十文一天,成为顶尖采药人,比起高粱面人家的孩子都不差分毫,跟咱闺女多般配啊……”

老李低着头不吭声,只是一点一点地挑着野菜叶吃,过了好一阵,才闷声闷气地说道:

“能挣钱又有什么用,采药人这份生计不安稳,说不定哪天就在山里出事了……”

“再说顶尖采药人哪有这么容易成,那魏小子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可没有好师傅指路,没有厉害的采药传承,别说五六年了,再给个十年八年都难成顶尖……”

“咱闺女哪等得了这么久,与其浪费半辈子跟着老魏家吃苦,还不如直接跟了几代高粱面的殷实人家……”

说着说着,老李也渐渐被自己说服了,底气足了起来,声音也随之响亮了起来。

“不瞒你说,已经有吃高粱面的小少爷看上咱闺女了,就是邻巷的刘铁匠家。”

老李呵呵一笑,脸上露出自得。

“刘铁匠家?”李婶一怔,像是想起了什么,“俺记得他家似乎招惹了坊衙的某个差头,被勒索了一大笔钱,连铁匠铺都快开不下去了,再过一阵子怕是都要跌下高粱面了。”

老李却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要不是刘铁匠家这样走下坡路的高粱面垫底,正常高粱面又哪会瞧上俺家?俺也晓得,他家就是看上了俺家舅爷的人脉,才肯答应先处处看……”

“俺跟你说啊,再过个一些时日,刘铁匠家的儿子就要来泥石巷串门了,你可得把家里收拾得干净些,甭叫人家嫌弃了!”

“到时带金龟婿去老魏家转转,也叫他们看看吃高粱面的少爷是怎么个矜贵,好彻底断了念想,甭碍着俺闺女的前程!”

老李得意的笑着,眼里满是憧憬,仿佛已经看到将来自家沾女婿光,过上吃高粱面的好日子,而老魏家却重新没落下去,退回到啃麦糠的时候。

“可是……”

李婶忍不住皱眉,“咱家虽靠着舅爷帮衬,给两娃子都弄到了账房学徒的好生计,可是终究底子太薄,少说这两代难成高粱面的,门不当户不对,只怕未必是好事!而胜哥儿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门当户对,跟咱闺女也熟悉……”

“好了好了,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没等李婶说完,老李就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老李的眼光准得很,老魏家哪怕再怎么风光,也撑死了只能算麦糠人家里拔尖的,要花光所有钱才能吃高粱面死撑面子!”

“这样将所有钱都用来买高粱面,而不省下来充实家底、拜师学艺,实在是鼠目寸光,到时候连纳秋税的钱都掏不出来,看他们怎么办?!”

老李嗤笑了声,又道。

“哪像真正高粱面的刘铁匠家,挣来的钱只消拿出三四成就能吃得起高粱面,还有不少能供娃子读私塾、打点差爷、充实家底,这才是有远见有底蕴的高粱面人家!”

直起腰杆,老李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那刘铁匠家的小子比老魏家小子好了太多。

一个目光长远规划将来,一个只看到眼下只会吃吃吃,着实是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