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秋中。
天空碧蓝无云，太阳与微风夹杂在一起，填满圣山下的城镇。
易宁慢行在青石街道，他明明就在人群中，但不管什么境界的修士，都仿若没有察觉到他，与之擦肩而过。
他慢慢悠悠闲逛，听着身边如同凡人市集般嘈杂声音。
有师兄在向师妹介绍此地种种，说话间引得师妹秋波流转；
有一对大限将至的老道侣携手同游，老人经过岁月的冲刷，浑浊眼眸里比年轻人少了许多情绪，唯有看向远处医山，才会有毫不掩饰的崇敬之情；
也有素质不高的修士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唾沫星子溅得老远。
总之，街道上汇聚着各类人士，也承起一种叫“红尘百态”的东西。
易宁很认真观察每个人的举动，揣摩他们心思，企图找到可以共鸣之处。
但是，哪怕他已将神性封印，可还是无法代入身边行人，更别说感同身受。
就这么走走停停，时间来到午时。
秋日和煦，温度正适，晒得人们懒洋洋的。
易宁来到一所占地极广的书铺，这间书铺卖的都是医家相关典籍。
有他当初传道天下的华夏经典，也有这万年来其他医修整理出的经验之谈。
书铺里修士不少，大家挑选着书籍玉柬。
只是在易宁看来，这些人中绝大部分体内都没医修的法力。
此方世界诸子百家并存，也相当于有着上百条修炼之道，孰强孰弱各有说法。
不过，佛道儒三家向来都是公认的“一流”，当然现在还得加上一个医家。
所谓医家修行，便是内养五脏，外调阴阳，以此孕育出生机勃勃又能熬炼药物的法力。
医修救人顶尖，延年益寿亦是不错，但直接战力其实比起佛道儒三教要弱上些许。
易宁当初传道也只是想着让众生皆有自救之法，没想到万年后医家会如此壮大，医修会如此之多。
带着疑惑，他来到一位挑选书籍的小修士面前。
“小兄弟，打扰些许可否？”
易宁主动出声，小修士才发现身边多出个白衣男子。
秉承着小心谨慎的原则，他当即拱手：
“见过前辈，小子也没急事，并不打扰。”
“无需拘束，我就问个小问题。”
“前辈请说。”
“看你在挑选医家入门养气的书籍，是准备成为医修？”
“自然！”
小修士眼神坚定。
易宁又问：“道修主攻，佛修主守，儒修更有鬼神皆避的浩然之气，你为何选择医修呢？”
小修士都不犹豫，当即回答：
“医修多好啊，与道家的丹修一样可以救人，虽有门槛却没丹修那般夸张，我等修士出门在外谁没伤病？
“因此，大家都愿意结交医修，只要成为医修，不说关系人脉，就只是灵石就能赚个盆满钵满，自此修行无忧。
“前些日子，大乾皇帝病重，文武百官带着无数天材地宝，来到医山下跪了一旬，结果呢，连医圣的一根毛都没见到。
“要知道那可是大乾啊，天下最强的国家之一，白跪一旬不说，最后离开时还要恭恭敬敬作揖告退，这就是医修！”
说到医圣，小修士就像在说自己的光辉事迹，胸膛挺得笔直。
易宁自是知道大乾，大乾中兴还与他有直接关系，不过那都是万年前的事情了，今日早无因果，昔日故人也化为一抔黄土。
思绪放到眼下，易宁又一次确认：
“所以，你想当医修只是因为医修人脉广，赚灵石快？”
“也不全是，还有寿命啊，医家是公认寿元最高的大道，谁不想多活几年啊。”
小修士回答的理所当然，他声音并不小，竟还引起周围其他修士附和，显然大家都这样认为。
这一刻，易宁明白为什么医家如此昌盛...
利益是最常见也是最牢固的驱使力，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不上坏，也怪不了别人。
而且有一点是事实，医家昌盛，世间疾苦就能少些，总归是好事。
就是有些遗憾，
——当初自己创建医家，包括最初的一批医家修士，初心可不是这样的...
医山下刻着[医者，仁术也]的石头，说明着一切。
易宁忽然发现，好像要找回初心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整个医家。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轻轻摇头，简单与小修士结束话题，便继续浏览医家书籍，看看这万年来，是否出现惊艳之辈。
如此过上小会儿，铺外突然响起店伙计的惊呼声。
“掌柜的，您咋回来了？”
“没长眼睛的，让开让开!”
一名穿着华贵衣袍的雍容妇人脚步匆匆，她走在前方驱散伙计，身后则跟着一老一少。
老者身材高大，眼帘微垂，跟在少年身后，显然是名仆从。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绿衫，最醒目的是他那几乎连在一起的浓眉。
此时，少年挑动着一字眉，不断打量书铺装潢。
身为掌柜的妇人微微弯腰，满脸讨好：“钱公子，楼上请，楼上才是好书。”
“本公子千里迢迢来到圣山，可是抱着满满期待来的，当真有好书？”
“唉哟，瞧您这话说得，奴家骗谁也不敢骗钱公子您呀。”
“速速领路！”
钱姓少年立刻眉飞色舞，声音都大上许多，引起一楼一些挑书顾客的不满。
结果，这种不满的情绪才刚升起，就被钱公子下一句话给压下去。
“今天本公子开心，在场每人免费挑一本书，记本公子账上，哈哈哈。”
少年大手一挥，平亿近人的土豪之气几乎凝为实质。
这自然是引得满堂喝彩，妇人能多卖东西也开心不已，在前边领路的柳腰晃动得更加厉害，不一会儿他们就消失在楼梯处。
易宁收回视线，继续翻阅典籍。
这些书架上的书籍乃至玉柬，都设有禁制，只能看到前边几页，后边内容必须买了才能浏览。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易宁也没强行去看，身为医家圣人，开头几页已经够他推测出后续内容好坏。
他速度极快，有些看上两页，有些只看前边一句话就将之合上。
两个时辰后，易宁放下最后一枚玉柬。
这万年来，天下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些技艺的确有所提升，甚至还找出许多未曾有过记载的草药。
但是...
易宁却并不满意，因为医术有提升，但医德却在倒退。
整个铺子书籍不少，有教人修炼调和阴阳的，有传授医术技巧的，也有记载各类草药的。
但唯独缺少讲解医德的书，反而这类书才是易宁最为看重，也是他觉得最该学习的书籍。
他轻轻摇头，便要转身离开此地。
“客人，稍等！”
突然，一名伙计出声，并几步来到近前。
这位伙计早就观察许久，白衣客人只看不买，明明浑身丁点法力都没，还在这装作一副看不上的模样。
“这位客人选了这么久，怎得，我们书铺东西入不了你的法眼？”
“没我想买的。”
“客人说笑了，要说医书咱这书铺还真不缺，只要你出得起钱，就是化神境前辈的医术心得，也不在话下！”
伙计将“钱”字咬得极重。
结果，他刚把话放出去，二楼就传来鞋面撞击木板的沉闷声响。
“哒哒哒——”
却是那钱公子带着老仆走下楼来，看其表情似乎并不开心。
妇人哪还有半点雍容，焦急地跟在后边，苦口婆心。
“钱公子，您别急着走啊，真不是妾身骗您，您要的东西不说我们这没，就是整个集市也无啊，要不您再看看其他圣典？”
“其他的本公子早就读过，来这圣山脚下，就是想领略下《大医精诚》的初代版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