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公府。
书房客厅,蓝玉和他的幕僚王行在用晚膳。
蓝玉笑眯眯道:
“熥儿打了朱植,打的好啊!”
他早就知道,朱植这个混球经常欺负朱允熥。
偏偏朱允熥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蓝玉只能干着急。
这是小辈的事情,牵涉的还是皇子、皇孙,他也不好插手。
现在好了,能打回去了。
老国公十分欣慰。
王行笑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是被欺负的过头了。”
蓝玉喝了一大口酒,美滋滋地对王行说道:
“熥儿今天书背的好,没调皮,先生还夸奖了!咱就说,这孩子有一天会懂事的,怎么样?”
王行心中不以为然,朱允熥能坚持三天吗?
过去也认真学习过,只一天半,就原形毕露了。
不过,他看老国公难得这么高兴,就笑了笑没有反驳。
蓝玉探过身子,问道:
“难得有先生高看咱的孙子,你说,咱们该怎么感谢阎老先生?”
王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老公爷,您千万别!请客送礼之类的都不能干。”
“为何?还有人不喜欢收礼?”蓝玉有些奇怪。
王行解释道:
“很多老先生学习圣人的典籍,讲究身体力行,不在乎身外之物。”
“他们为人正直,对学生力求公平、公正。”
“咱们去送礼,像是给学生寻求特殊的关照,他们会认为受到了羞辱,只会适得其反。”
蓝玉若有所思,
“老夫懂了,他们修的是‘名’。”
王行语塞:
“这……也……勉强可以这么说吧。”
蓝玉狡黠地说道:
“阎老先生今天教导孩子们‘不独子其子’。”
“那咱不能只关心自家的孙子,也得关心一下阎老先生的孙子。”
“呃,老先生有孙子吧?”
王行急忙点点头,
“孙子、外孙子都有,有好几位呢。”
“国公爷的意思是,提拔他的孙辈?”
蓝玉冲他挤挤眼,
“你猜咱用什么办法?”
王行眼珠一转,猜测道:
“国公爷的意思,如果是当官,就从他的考绩上做文章,让阎老先生挑不出咱们的礼?”
蓝玉一拍大腿,
“就是这样!考绩必须是上等!”
“如果是在军中就简单了,咱给他整个功劳易如反掌。”
王行细想之下,这个方法可行,
“学生去办。”
蓝玉大叫,
“上酒!”
熥儿上进了,今晚必须好好喝一杯。开国公府传来消息,老姐姐也是很高兴。
几杯酒下肚,蓝玉的神色渐渐又变得凝重,
“熥儿这孩子……”
说着,他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老公爷,是担忧殿下上进了,就更危险了?”
吕氏是朱允熥的“母妃”,大明以孝治天下,这一个“母亲”的名份太沉重了。
朱允熥身边的宫人安排就是吕氏说了算,自然都是吕氏的亲信,每天监视他的一言一行。
吕氏现在忌惮淮西勋贵,不敢太下作,但是也怕她狗急跳墙。
蓝玉点点头。
孩子不上进他发愁;孩子上进了,他依然发愁。
“吕氏应该不敢要他的命,老夫担心她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身边要是自己人就好了,可惜啊!”
蓝玉一声长叹。
可惜自己是外臣,不能插手宫内的事。
王行劝解道:
“自从收买那里的宫人被吕氏发现,小院子的宫人就不许出宫了。”
“现在,学生安排其他内应,去收买殿下身边的宫人。”
“等殿下再来,学生就教他如何笼络人心,说不定也能争取一两个。”
蓝玉喝了一口闷酒,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间接收买,有了中间人,真假无法证伪。
而朱允熥还是个孩子,让他去操控人心?
太难了!
这些都是被逼无奈之下,聊胜于无的办法。
王行笑道:
“除非陛下给换。”
但是两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对于日理万机的陛下,这就是小如尘埃的事,和他提起只会惹他发怒。
屋里陷入死寂。
孩子养在狼窝里,偏偏没办法将狼赶走。
蓝玉纵横疆场,碾灭无数强敌,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依然可以谈笑风生,
可是今天面对一个妇人,却无可奈何。
一阵无力的窒息,让两个人都很难受。
王行冲侍女招手,
“上酒!”
~
景阳宫。
朱允炆结束了功课,就立刻拿出毛笔,命宫女铺开宣纸。
吕氏心疼地劝道,
“炆儿,休息一会儿。”
朱允炆摇摇头,苦着脸道:
“抄写五十遍,明天一早就要带过去。”
他只想早点抄完,早点去睡,现在已经有些困了。
吕氏无奈,只好随他。
朱允炆提笔开始写:
“兄之所贵者,友也”。
一笔一画,写的很认真。
阎思文要求很严格,罚抄的也必须字迹工整,一丝不苟,不然就重来。
左手火辣辣的疼,牵扯了他的注意力。
想起白天的委屈,他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落。
看着抄写的文字,越发感觉就是一种羞辱。
狗屁的兄友弟恭,朱允熥对我一点也不“恭”,本王当然不会对他“友”。
叛徒朱植,竟然出卖我!
该死的朱允熥!
偏心的阎老狗!
本王记住你们了,你们等着!
总有一天……
嘶!
手好疼!
吕氏在一旁陪着。
看着儿子伤心难过,她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亲自拿剪刀去剪了烛花,心中暗骂阎老贼,把灯花当成了他的脖子。
~
终于,朱允炆抄写完了,长吁一口气,放下毛笔,
宫女上前小心翼翼地帮着收起来。
吕氏吩咐送上茶水。
“炆儿,最近功课吃力吗?”
朱允炆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都是背诵,还好吧,就是背的头晕。”
“那也不能大意,背诵的文章,一个字都不能错的。”吕氏叮嘱道。
“知道了,娘!”
“今天黄编修给你讲课了吗?”
黄编修,是翰林院编修黄子澄,他兼了东宫的伴读。
在朱允炆的课余时间,黄子澄给他开小灶,讲授《资治通鉴》,这是宋以后帝王的必修教材。
“今天没有。前天黄先生讲了半个时辰,讲的是《秦纪》。”
吕氏当即吩咐郑嬷嬷:
“黄编修近期辅导皇长孙,尽心竭力,赏一套官印的《万首唐人绝句》,明日一早就送去。”
朱允炆看看左右,疑惑道:
“四德子去了哪里?一晚上都没见人。”
吕氏淡然道:
“今儿上午,打死了?”
“为什么?谁下的令?”朱允炆吃了一惊,手里的水洒了一身。
早晨走的时候,人还好好地活着。
一天不见,人竟然没了。
朱允炆有些难过,四德子很听话,手还很巧,会用叶子、草棒编织各种小玩具。
“本宫!”
“为什么?”朱允炆带着哭腔,眼圈红了。
“炆儿,你说呢?”吕氏看着儿子,反问道。
朱允炆慢慢低下了头,右手无意识地搓着袖口,不敢说话,神情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