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朱允熥比往常起的都早。
今天轮到练武了。
穿好练功服,他并没有急着出去。
时候还早,先去书房看看书。
一个小太监捧着烛台跟着进来,点亮了书房的蜡烛。
朱允熥坐在桌前,总感觉少了什么。
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是花瓶!
教室的门内一侧,就放了一个大的陶器花瓶,插了一支腊梅花,花朵红艳艳的十分好看。
可是,这个院子却一个花瓶都没有。
这很不正常。
小太监正要走,朱允熥叫住了他:
“白天找个花瓶放书房,插点花。”
“不要瓷的,要陶器,一定要是素的,不要任何图案……”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回道:
“殿下,这,这花瓶,奴婢去,去告诉钱嬷嬷。”
他似乎还有些害怕,低着头手足无措。
朱允熥愣住了。
本王就插个花,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恰好秋桃送茶水进来,看到这一幕,急忙问道:
“殿下,他惹您生气了?”
朱允熥摇摇头,将事情说了一遍。
“本宫就插个花,又不是将他的脑袋插上,他怕成这个样子。”
秋桃凑了过去,柔声道:
“殿下,不记得了?”
朱允熥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事?说吧!”
秋桃挥手示意小太监出去,
小太监连施礼都忘记了,就要走,又被秋桃叫住,
“施礼!没规矩!”
小太监急忙躬身施礼,
“殿下,奴婢告退。”
然后后退几步,转身一溜烟跑了。
秋桃这才娇声道:
“去年,有个太监做事不用心,放跑殿下的一只八哥,被殿下用花瓶……砸……砸……”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钱嬷嬷送来了一盘糕点。
秋桃也不敢说话了,
朱允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们,提高了声音,
“人被砸死了?”
秋桃胆怯地摇摇头。
钱嬷嬷放下糕点,回道:
“砸破了头,打折了一条胳膊,伤愈后去了延禧宫。”
“好,我知道了。”朱允熥点点头。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力气毕竟是有限的。
他已经知道不少,“自己”过去的残暴行径,
但是现在还是忍不住摇头,就因为一只鸟下手这么重,简直不拿宫人当人了。
钱嬷嬷又道:
“自此,娘娘不许这个院子有花瓶之类的小件摆设。”
朱允熥扫视周围,除了文房四宝,家具摆设都是大件,少年轻易搬不动的。
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又是太子妃!
怪不得刚才的小太监那么紧张,他不是怕本王,他怕的是太子妃。
昨天,太子妃可是打死了小汪子,只是为了让小汪子闭嘴。
朱允熥有些憋闷。
钱嬷嬷陪着笑:
“殿下,太子妃也是为了您好!”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朱允熥的怒火翻腾了上来。
好在哪里?
担心本王继续拿花瓶杀人?
这不过是变相的污名。
看似小事,其实只要这个小院子没有花瓶,就是在提醒别人朱允熥曾经犯下的恶。
犹如戴枷示众,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而是一直戴下去。
羞辱没有期限!
朱允熥笑了笑:
“是啊!本王用这双手拿的花瓶,太子妃竟然没把本王的手砍了,对本王真好呐!”
钱嬷嬷:
“……”
秋桃低着头,恨不得捂上耳朵,这是奴婢该听的话吗?
钱嬷嬷略一沉吟,说道:
“殿下,今天奴婢就去求见太子妃,禀报殿下的需要。”
挥退了两人,朱允熥陷入了沉思。
他发现太子妃很刁钻,一旦被她抓到了一个问题,她会穷追猛打,恨不得一下打死,至少也要将罪名给贴上一辈子。
自己要更加小心了。
~
月明星稀,
夜色沉寂。
练武的时间到了,朱允熥放下书本,走出屋子。
一阵寒风卷了过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脑瞬间无比清醒。
院子的西北角有一片空地。
这是他的演武场。
朱允熥一个人大步走了过去,靠墙一侧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木桩、石锁,武器架上放了棍、刀。
朱允熥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差生文具多。
他刚活动了手脚,就有人快步从黑夜中走了过来。
个子矮壮,走路如风,转眼间已经到了近前。
面黑无须,小眼睛闪着精光。
朱允熥拱手施礼,
“弟子拜见先生!”
先生也拱手还礼,
“殿下安!”
声音尖厉,他是宫中的太监。
在朱允熥养伤的后期,已经见过他,
周云海,大内高手,擅长用刀。
周云海说道:
“殿下,已经有段日子没有练刀了,不知道您还记得过去学的吗?”
朱允熥苦笑一声,指指脑袋,
“先生,都忘记了。”
周云海点点头,
“咱家知道了。”
他的心里是不信的,但是看破不说破。
太子命令教授刀法,但是能学多少,就看个人造化。
受伤前,殿下就是懒懒散散地应付,能记住才见鬼呢。
周云海从从武器架上拿出一把长刀,
“那咱家给殿下演示一遍,看看殿下还能记起来吗?”
他缓缓抽出刀鞘。
朱允熥急忙后退几步,让出场地。
“殿下,咱家开始了!”
周云海打的很缓慢,为的是让朱允熥看个清楚。
月光下,寒光四溅,招式连绵不绝,煞是好看。
只有三十个招式,很快就演示结束了。
周云海收了刀。
朱允熥却陷入沉吟。
他看的出来,周云海教的是健身的绣花刀法,实战意义不大。
山下的那个村子,一个老兵的刀都比他厉害。
~
周云海很有耐心,
“殿下,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咱们可以从第一招重新开始。”
朱允熥直截了当地说道:
“先生,换一套刀法吧。”
“殿下,为何?”周云海有些惊讶。
“本王要学习杀人的刀法!”
周云海眼睛闪动精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朱允熥。
殿下变了,过去练武,还没开始就开始各种抱怨,各种应付。
今天竟然十分沉稳,还积极上进了。
朱允熥稳稳地站着,如果还是坚持教授绣花刀法,那就只能换个师父了。
自己不能只读书,还要有防身的武艺。
夺嫡凶险,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何况在宫里也没人可靠,只有自己孤军奋战。
周云海缓缓道:
“殿下,学习杀人的刀法,需要力量打底的。”
“先生,力量有什么要求?”
“殿下请看,那个木桩子,殿下什么时候能一刀劈开,咱家就教授殿下杀人的刀法。”
周云海的盘算是,殿下身份高贵,不便直接拒绝,只能让他迎难而退。
朱允熥看了过去,木桩子有怀抱粗,高度刚超过他的膝盖。
“殿下,这是梨树的老桩,木质细密有韧性。”周云海提醒道。
“先生,那弟子就试试。”
周云海点点头,
“殿下请便。”
他的心中却乐了,殿下受伤前的力度,至少再练习四、五年,也是白瞎。
而殿下两年后就封国了。
朱允熥挑选了一把长刀。
周云海却摆摆手,
“殿下,那是军刀,砍木桩容易伤刀。”
军刀狭长,新手拿去砍坚硬的物体,容易因为用力不对,砍断了刀。
他亲自从刀架的最底层拿了一把刀,
“殿下,请用这把。”
这是一把厚背的环刀,因为太沉,并不适合朱允熥使用,就放在武器架底下,成了装饰。
朱允熥接过刀,竟然向下坠了一下。
这刀够沉的!
他掂了掂,六斤左右。
一只手挥舞不动,他干脆双手握住刀柄。
双脚分开,不丁不八,缓缓将刀举到头顶,然后用力劈了下去。
周云海拿起一根哨棒,站稳了身子,警惕地盯着朱允熥的一举一动。
如果刀磕飞了,他必须立即挑开,以免伤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