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坐在上首,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一炷香后,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看了一眼忙碌的账房,继续看书。
翻看史书,朝廷赈灾哪次不出问题,哪次不出几个硕鼠。
今天他要逮住几只,在皇爷爷面前露个脸,一洗上次考核失败的耻辱。
这些账房都是黄子澄找来的老账房,经验丰富,一定会从中发现蛛丝马迹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
朱允炆有些焦躁了,挪了挪屁股,目光不时从书上挪开,看看忙碌的账房。
怎么还没发现问题?
算盘的声音凌乱、清脆,让他心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屋内外的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没有问题,他们的胆气就大了。
天寒地冻,他们的脸冻的麻木,
有人冻的不断打着喷嚏。
可是他们走不掉,东宫的侍卫把守门禁,不许随便进出。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冻死了!”
“这该死的风,怎么就不能歇会!”
“挤一挤,取个暖吧!”
“没事就好,冻一下怕什么,又不会死!”
“……”
黄子澄不悦地看看董长义,外面大部分是应天府的官吏。
董长义不忍同僚受苦,拱手道:
“殿下,外面风大,能否让官吏去偏房等候?”
朱允炆点点头,
“董大人自便。”
董长义谢过后,走出去安排。
茹太素安稳地坐着,董长义为官清廉,也是个能吏,小问题可能有,大量的贪腐基本不可能。
~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朱允炆早将书扔在了一旁,盯着忙碌的账房,期待他们爆出一只硕鼠。
开始有账房报账,
但是接连十几个都禀报无误。
朱允炆心里有些紧张,右手不自觉地搓着袖口,不会是查了个空吧?
他不时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心里也有些慌,
原来的打算,是挖出几只硕鼠、巨蠹,让殿下露个脸。
怎么查了这么多,一点问题也没有?
知道董长义清廉,但是下面的人不可能个个都如此吧?
几十万斤的粮食堆积在这里,怎么会没人动手脚?
黄子澄的心里有些慌了。
要是查不出什么,今天这阵仗可就丢人了。
注意到朱允炆有些惶急的眼神,黄子澄倾过身子,附耳过去。
“先生!怎么办?”朱允炆低声叫道。
他已经无法淡定,露出了焦躁和不耐烦。
“殿下稍安勿躁,这剩下过半的账簿没查呢。”黄子澄强装镇定,安慰道。
朱允炆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如果没有问题,该如何?”
黄子澄:
“……”
他也没想到,会什么也查不到。
更没想过,查不到问题该怎么收场。
一定会有问题的!
黄子澄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殿下,肯定会发现问题的。”黄子澄坚定地说道。
朱允炆深吸一口气,
“那,再等等吧。”
黄子澄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大堂里踱步,不时驻足观看算账。
其实他看不懂账,只是借此排解心中的恐慌。
东宫的一个嬷嬷走了进来,
“殿下,该用午膳了。”
朱允炆摆摆手,烦躁地赶她出去,“先等等。”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日上正午了。
朱允炆用力揉搓着袖口,心中的焦躁再也压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决定先用午膳,借机和黄子澄商议一下对策。
官员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朱允炆刚要吩咐传膳,一个账房举起了手,
“小人发现了问题。”
朱允炆、黄子澄的精神都为之一震。
终于发现问题了!
黄子澄兴奋地大声道:
“说吧!”
账房道:
“小人核对的这些账簿,属于临时设立的丙字粮仓的,有五石米对不上。”
朱允炆:
“……”
他几乎以为听错了。
五石米?
六百多斤米,这也是个事?
朝廷允许的损耗都不止这些。
发现了问题,他却犹豫了。
这点数量不值一提啊。
茹太素心中叹息,老夫在这里纯属浪费时间。
董长义面无表情,心里差点笑了出来,殿下忙了一个上午,也就这点发现了。
偏房的官员的更是喜笑颜开,抱着茶杯,嘲讽丙字仓的倒霉蛋。
黄子澄注意到朱允炆犹豫了,便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
“勿以恶小而为之啊!”
朱允炆想起两人的约定,问题无论大小,都要追究到底。袖子中用力握了握拳头,就当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他看向在场最大的官,户部尚书茹太素,
“茹大人,如何看?”
茹太素人老成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索要查案的权限,当即拱手道:
“一切凭殿下处置。”
朱允炆又看向董长义,
“董大人,如何?”
董长义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但是面对尊贵的皇孙,他也只能拱手让步:
“请殿下处置。”
区区五石粮食,问题不大,
苦一苦下属,让殿下过过查案子的瘾吧。
朱允炆当即吩咐:
“将丙字粮仓的仓大使带上来。”
时候不大,一个黑胖子被侍卫抓来,
仓大使进来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不等审问,他就招了,
“殿下,饶命啊!卑职没有贪污粮食!”
“当时粮食运来,卑职看天色晚了,就准备第二天再入仓。”
“没成想夜里下雨,淋坏了一部分,就是这五石。”
朱允炆缓缓问道:
“可有人证?”
仓大使急忙道:
“丙字粮仓的兄弟可以证明。”
朱允炆冷哼一声,自己人证明自己清白?
“将丙字粮仓的,全都分开讯问。”
堂下有人大声领命,立刻出发去抓人、审问了。
茹太素心中叹息,抓捕、审问的人都带了,殿下到底带了多少人手啊?
他不由地看了一眼黄子澄。
殿下没有经验,一定是这位东宫伴读的主意。
~
临时设置的粮仓就在附近,很容易核实。
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来禀报,
“禀殿下,丙字仓的吏员全都说是淋了雨,才造成的损失。”
“附近的两个仓的人也证明是淋雨造成的损失。”
“经过核对出事的日期,当天夜里的确下过雨。”
茹太素心中直摇头,兴师动众,劳而无功,黄子澄到底还是个书生啊!
董长义则松了一口气。
这属于过失,造成的损失也不大,
按照朝廷的律例,可以革去仓大使的职务,
如果殿下还不解气,可以再打几板子,事情也就过去了。
再狠一点,就罚一些钱。
也就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