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课,起立!

雨燕寮,新生寮房之一。

按照规矩,应当容纳四名弟子,不过,最近几期通过入门考核的新生数量极少,几座寮房空置,被收拾了出来当作仓库使用。

姜正初入住的雨燕寮也同样,四个房间当中的三间堆砌着各种杂物,所以,白天时,偶有火工童子入内,来取些打扫用的工具。

此刻,宋师兄与那两名火工童子站在姜正初的房间里,看着满地狼藉,“哎呀……啧啧。”

扣地的小鼎还带着余温,硫磺与其他矿石碎屑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在憋闷的屋子里散发各种古怪气味。

四人不约而同捏紧鼻子,明明外面飘着小雪,他们还是迅速将整座雨燕寮的所有门窗都打开。

“姜师弟,怪我没和你讲清楚我们凤莱堂的规矩,无论是熬制基液还是炼丹,都要去丹房的石窖,若在寮房炼丹,轻则燎了房子,重则丹师中毒,这规矩,切记。”

姜正初在一旁频频点头,正要赔不是,宋师兄却扭头对那两名火工童子吩咐:“今日之过,我就当作没看见,你们两个也别跟师父乱说。”

“知道啦,宋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当过大嘴巴。”二位童子自觉地从果篮里拿出几只柑橘,笑嘻嘻地一边剥皮,一边走出了寮房。

等他们出了门,宋师兄又对姜正初劝诫:“你呀,身体还没痊愈,就急着练这个练那个,虽说月末考核时间紧迫,也没必要如此逞强,哎……”

他叹口气,从怀中取出几枚丹药,“你这几日好好养伤,可别再鲁莽胡来,这个月也别去百机堂接任务了。

至于修行资粮嘛,为兄知道你现在手里什么都缺,你就先拿这瓶丹药用着吧,

此丹能助你固守法力,每日一颗,练内功之前服下,应对考核估计是没什么问题。”

如此大礼,让姜正初受宠若惊,他赶忙推让,“这丹药有奇香,品相也上佳,一定贵重之极,我不能收……”

“贵重什么呀,你别看师兄我只比你早入门几年,手艺上我可没少下功夫,这些丹,都是我开炉失败的次品罢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两人让来让去,姜正初最终还是被迫当着宋师兄的面服下了丹药,也收下了那篮鲜果。

直到午时,雨燕寮被打扫干净,那股浓郁的屁味总算彻底散去,而宋师兄也在姜正初的恭送之下踏上返程。

独自一人呆在寮房里,姜正初回忆起在江湖上炼制刀伤药的日子,那会儿,他和其他卖野药的一样,从不在意起火、中毒这种安全隐患。

为了省柴火,他们那伙人更喜欢在防风的室内环境熬药,如今回想,当时自己的命,比一炉刀伤药便宜。

“如果没有来到挽云宗,恐怕我还在过居无定所、命薄似纸的日子吧,哪里顾得上这个规矩那个规矩……”

姜正初感叹着,拉上了寮房的门窗。

现在他有片瓦遮头,也有人关心问候,而且听宋师兄说,即使身为记名弟子,在门内呆个半年之后,也可以开始领月钱。

这样的日子,对于炼丹师而言不算什么,可在姜正初眼里,已经奢华至极了。

但他不打算仅仅止步于此。

门闩再次被咔哒一声拴住,姜正初坐在蒲团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滴血焚化。

漩涡,于上炁海显现……

……

配合宋师兄给的丹药休养了三天,姜正初的法力已经完全恢复,身上的所有伤处也都结了痂,于是终于得到了张仪的口头允许——今日,他将会正式接受入门之后的第一堂课。

这可是件大事,鸡才打鸣,他就早早来到凤莱堂。

前院坐着一尊数丈高的玄铁葫芦,据宋师兄说,那是师父的丹器之一,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很少使用了,便摆在院子里当个装饰,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性。

经过一整夜的鹅毛大雪,整尊葫芦都被积雪覆盖,姜正初的棉布氅子也挂满白斑。

还没有进入挽云宗时,自学引气入体的那两年间,他不得要领,只掌握了皮毛,距离寒暑不侵的境界还有不小的差距。

所以,在书屋门前举着功谱等候的这会儿功夫里,他感觉到手脚有些发冷,便在回廊里来回走动,好让身子暖和点。

他的步子,比往常轻快许多。

心底的激动之情昨夜就扰得他难以入眠,甚至到现在了,他还没有一丁点儿瞌睡劲,人越发地精神。

连时间都流逝地特别慢,明明等了不多久,可在姜正初看来,仿佛已经过了大半个晌午。

迎面,陌生的身影陆续到来,他们穿着与姜正初一样的道袍,而区别是,其当中的半数并不需要在外面加一件棉氅子。

见到来人,姜正初和气地与大家挨个道了声“早”,却没有得到任何一句同样的问候。

他并不放在心上,流浪三年,什么样的人情冷暖他都见识过了。

当天色渐白,吱呀一声,在书屋里头打扫布置的火工童子开了门,大家便抖掉衣袍上的浮雪入了室内。

姜正初马上自觉地走到课堂的最后一排,找了张犄角旮旯的书桌落座,迅速取出功谱和笔墨纸砚,入神地翻阅功谱上那些已然烂熟于心的文字。

他已经尽量不让自己进入师兄弟们的视野,暗处还是扫来怀有恶意和轻视的目光,窃窃私语不断响起:

“师父真是的,现在选生也不把把关。”

“学丹道的门槛越来越低了……”

“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是凤莱堂的弟子……”

不过,这一切,姜正初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屏开了所有的外界干扰,心思全然投入面前的书页。

姜正初永远都知道自己最该关心的是什么。

同门之间如何相处,于课业毫无干系,他不在乎。

书屋的四角摆了几只小香炉,有助于凝神的花草香气四处缭绕。

在他自习了一炷香之后,仙风道骨的长髯中年人迈四方步进入课堂。

张仪的鞋底刚刚接触到书屋地砖,他便注意到了后排角落里那埋头温习的少年,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翘,露出欣慰的笑容。

心中念着“小小年纪,专注力如此之强,难能可贵。”,张仪走到了自己的席前。

而与他面对面,所有弟子皆恭敬站起,齐刷刷行了个礼。

“嗯,免礼了,都坐下吧,开课。”

凤莱堂的弟子按照境界,划分四个班,高境界的弟子并不需要张仪劳心耗神,给了功谱,再稍稍演示手法足矣,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了。

唯独新入门的弟子,需要他的循循教导。

这些练气前期的弟子神识薄弱,难以接纳隔空讲道,最适合给他们讲课的方式,还是凡俗学堂那一套——口传心授。

今日这堂课,张仪正要讲授炼丹师专用的内功心法,他清了嗓子,抬眼扫视众弟子。

在堂下,姜正初紧握笔杆,随时准备记录师父说的要点,只听得先生捋着长髯问道:

“你们平日里可有去过坊市,接触过代炼培元丹的散修?”